半地下室。
窗外細雨嘈雜,狂風在灰色的雨霧里顯現出波濤般的軌跡。
轟隆——幾道悶雷聲從極遙遠處傳來。
伴隨著隱約的低語:
“馬爾斯…門若…”
老舊的木窗閂突然斷了,男人卻以比風還快的速度,在雨飄進窗戶的一瞬間,便關上木窗,同時把窗戶用一柄匕首的刀鞘封死。
做完這件事,勞倫特回到書桌旁,拿出一塊一塵不染的雪白抹布抹布把桌角的點點雨跡擦干,然后隨手把它扔進垃圾桶。
坐回書桌邊,他提起鋼筆,斜體筆尖鋒利的橫刃懸停紙上,久久不落。
映著窗外的雷光,他眼底有狂熱的情緒在悸動,也有一絲懷疑和恐懼。
“是惡念?還是新的神語?該死的神父…傳授神文時總遮遮掩掩。”
勞倫特深吸一口氣。
筆尖落下,他在紙上開始描繪陣圖。
魂陣的陣圖,以“御邪”儀軌布置圍墻,以達到防范惡念之效。
推演一番過后,勞倫特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因為工作,他時常有惡念纏身之險。不過,他的魂所足以抵擋一般邪物的惡念。偶爾聽到一些神秘的耳語或者看到幻覺,這用不著大驚小怪,畢竟他是灰騎士,灰騎士可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皇家超凡者或高級教士。這已經是他和同僚們默認的規矩了——小事沒必要上報,若為此被隔離觀察十天半個月,沒幾個人的時間經得起這樣的耽擱。
過分的擔憂只會讓心理變得更脆弱,更容易被攻破,得把注意力放到好消息上,比如說:那瓶靈性媒介起作用了,而且作用不小。
為此他一夜未眠,完成了初步的晉鐸儀式陣。
不是所有超凡者都精通神秘學,灰騎士、帝國的荊棘盾騎士團、教會的異端裁決所,這些為鎮壓異己或戰爭而存在的機構成員往往事務繁忙,并無太多閑暇投身研究。更有甚者,他們被當成人形兵器,被使用的同時也被防范著。
不過煉金協會的那個神秘人送來的這瓶靈性媒介,為勞倫特解了眼前之困。
藉由此物,他練成了此前無法煉成之物,若這靈性媒介還能在多上兩份,他甚至能獨力完成晉鐸儀式。
也許,是該考慮接下這事,干掉一個異常調查員并非難事,只要,做得干凈利落些。
不過,在這之前得弄清那個神秘人的身份。
單方面的把柄可沒法支撐一場穩定的合作。
篤篤!
敲門聲響起。
勞倫特皺了下眉。
“大人,離圣餐會還有三個小時。”
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勞倫特看了一眼壁鐘。
時針正指向5:30。
他起身披上斗篷。
“把我的車開出來。”
勞倫特走上一樓。
忽然,他在臺階旁停步,側耳仿佛在傾聽著什么。
幾秒后,他喚道:“約翰。”
“您說,大人。”管家道。
“該養只貓了。”勞倫特看了眼地板。
管家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超凡者擁有遠超常人的感官——勞倫特聽到了老鼠。
片刻后,撐著雨傘,勞倫特坐進駕駛室。
戴著白手套的手放在皮革包裹的方向盤上,引擎發動,在雨聲里逐漸聲如雷鳴。
透過前擋風玻璃,視野被雨霧重重遮擋了,縱使勞倫特正值青年,擁有鷹般銳利的眼力,能見度也只有十余米。
他皺了下眉。
雷雨發生在早晨可不是什么正常現象。
不用懷疑,一定是那些徹夜不休的工廠。雖已日落,但巨大熔爐和煙囪排放的龐大熱量為本就灰霧翻涌的天空積蓄了足夠濃重的雨云。
他瞥了一眼東邊的方向,那邊直刺天際的大煙囪也藏身于雨幕中了。
“該死的機械。”
冷冷地罵了一聲,他一腳踩下油門。
嘩嘩嘩!
水流洶涌而急促。
雷提著風燈,低頭看去,污水已沒過腳踝。
歸功于達瑟夫·伊澤和下水道委員會的其他成員,現在岡堡的下水道系統十分先進,足以應付幾乎一切惡劣天氣。
要再早上七八十年,這兒恐怕正被大糞和污物堵塞著。
“好雨啊。”雷嘟囔了一句。
雖然縱使沒有這場雨,計劃也能照常進行,但效果不會這么好。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臭味,和豬圈味沒兩樣,倒不至于無法忍受。
雷邁動膠靴前行,腳步聲混淆在水流聲里。
忽然,他停了下來。
地面上有腳步聲。
雷靜靜等待。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走遠。緊接著,蒸汽引擎聲遠去。
雷掏出懷表看了一眼。
“去參加圣餐會了…”
他收起懷表,走向下水道口。
約翰坐在椅子上讀報,壁爐的火光和熱力讓一切都暖烘烘的,在雨天,這是難得的享受。
當一位家底殷實的超凡者的管家是份好工作,他只需要付出腦力,為勞倫特把日常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就能獲得不錯的報酬,而家務活自然有女傭來處理。這宅子里有一名女傭,是個能干的人。
這時女傭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辛迪,早餐還沒好嗎?”約翰有些餓了。
“我無能為力…”女傭苦笑道,“也許您該來看看。”
“發生了什么?”管家皺起眉毛。
緊接著他便聞到了淡淡的、冰冷的臭味。
和女傭來到地下室,管家的好心情立刻一掃而空。
從下水道反涌的污水快把地下室淹了。
“老天爺…”管家呢喃道,
“我想大人會弄死我們。”女傭縮了縮脖子“圣餐會有多久?”
“他大概下午四點左右回來。”管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得找人疏通下水道,沒錯,辛迪,哪有下水管道工?”
“我從沒見過這種情況。”女傭搖頭。
“是的,他們也是這么說的,新的下水道系統決不會出現反涌的狀況。”管家惡狠狠道,“我要投訴下水道委員會,每年定時交維護費,他們卻把事情干成這樣。”
“但…”
“但在這之前得弄通下水道,我明白。”管家打斷女傭的話,陷入沉吟。
忽然他怔了一下,猛地跑回樓上,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在壁爐旁抓起報紙。
在《先鋒報》的廣告版面,一則不起眼的廣告映入眼簾。
“舊屋修繕、下水道疏通,請找貝格堡大街137號。瑟提·安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