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達羅法魯…德因克…茲羅…”
瑟華卓耳邊響起隱約的低語,像是一架快報廢的留聲機發出的聲音,銹跡斑斑。
他跟從低語繼續念誦道:“我使我的罪不著寸縷,被一萬只眼睛看見。我不求赦免,愿我的雙眼與汝同在。”
隨著他的禱詞,燈光似乎愈發陰暗了。但過了一會兒也沒發生什么。事實上這幅畫并不完整,他還沒給自己畫上眼睛。
沉默了一會,瑟華卓離開畫架,看向窗外。在濃稠如墨的夜幕下所有顏色都被一視同仁,但燈塔火焰般燈光的港口在他眼中仍分外突兀。
他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從半個月前開始他眼中的色彩便混亂不堪,這對一個畫家來說是無法忍受的,但換種角度…
“不失為新的靈感。”他自顧自地笑了。
回到畫架旁,他拿起調色盤,用筆刷給畫布上的自己畫上眼睛。和畫里被綁在十字架上的自己對視,他有種別樣的感覺。
在照相機剛出現的時候,一些人神經兮兮地聲稱照相會奪走人的靈魂,而現在瑟華卓的感覺就是如此,自己的靈魂仿佛被這幅畫奪走了,畫里的他活了過來。
燈光又暗了,或者說一團不可名狀的陰影從畫布背后浮現,瑟華卓立刻感到身負重擔,并喘不過氣來。
空氣變成了黏稠的膠體,堵塞的他的鼻腔,他越想努力呼吸,這些黏稠之物便把他的肺也堵塞。
他的臉龐漲得發紅,煤氣燈的昏黃燈光從他身后照過來,隨著燈光愈發暗淡,他自己投射在墻壁上的影子也越來越大。看著那道影子,恐懼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似乎有點莽撞了,媽的…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早知道就不該可憐那個女人,他該拿先拿瑪麗格特來試驗的。或者干脆別干這作死的事,要是肯安分點的話,那他現在應該正摟著女人在床上睡覺。
他干的事兒很危險,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不過一旦扣下扳機,子彈就不會后退半毫米,這是不容置疑的。是了,支撐他舉行這詭異儀式的東西不過是一些若有若無的耳語和他的僥幸心理,他怎會如此魯莽?但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事實證明僥幸心理總會把人推向深淵,他清楚地看見,墻上的影子開始膨脹,那絕非是他…絕非人類的輪廓——一個莫可名狀的東西出現在他身后,而畫上那個他投來的眼神像是蛇發女妖的注視,讓連簡單的轉頭動作都沒法完成。
“等等…我不干了。”他在心底嘶吼,但涌入呼吸道的空氣冰冷黏膩得就像軟體動物,他感到自己的眼珠也快要漲破了。
突如其來的破門聲短促有力,像是拍打礁岸的巨浪,凝澀的空氣忽然能夠流動,瑟華卓的嘶吼得以破喉而出!
墻壁上的影子受驚般猛地縮小,恢復原狀。
瑟華卓猛力喘息,回頭看去,沒有預想中的怪物,一個男人正站在門口。
黑色圓頂硬禮帽,帽檐下的眼神嚴肅而冷冽,黑風衣的衣領豎起擋住頷部,抬著手腕,腕部的護腕同樣是漆黑的。
雷緊緊盯著瑟華卓,謹慎地沒有拿出槍,但已做好隨時出槍射擊的準備。
在接近這個院子時,他帶來的白鼠尾草便成灰,希鐵護腕更是變成了純黑色,其反應比他近距離接觸列奧娜時還強烈。
毫無疑問,瑟華卓縱使還沒成為邪物宿體,他也十分危險。
瑟華卓驚愕地看著雷,他和雷只有過一面之緣,甚至不記得雷的名字。為什么這個男人會出現在這里?
沒來得及疑惑,他忽然感到頭暈目眩,嘀嗒,有什么液體落在他腳邊,他低頭看去——幾滴藍色的液體,緊接著他下意識看向天花板,卻沒發現液體的來源,但一線熱流順著他的檐角流入耳蝸,他怔了一下,摸了下眼角,手指便沾染了藍色的液體。
放在鼻尖一嗅,淡淡的血腥味。
門口,雷謹慎地后退一步。瑟華卓眼眶流血,表情變得古怪起來,這種詭異的狀態他曾在異變前的亞摩斯身上見過。
但緊接著他眼神一凝。進門前他就滴了靈視藥劑,現在瑟華卓的靈魂光芒正在迅速變淡。可以料想,他的靈魂光芒消失時,便會被邪物寄生。
雷自身尚且沒法對付邪物,更休提向他人施以援手了。但現在的情況下,他可以有所嘗試。
迅速掏出羊皮紙,雷將石像投影展示在瑟華卓眼前。
“這邊!”他喊了一聲。
瑟華卓投來眼神,淌血的眼眶里充斥著驚懼與瘋狂,當他的目光落在投影信標上,這些情緒仿佛全被漩渦吞噬,他怔了一下,緊接著,體表的靈魂光芒消失了,倒地不起。
尚不確定石像投影是否奏效將瑟華卓帶到了升華之路上,雷謹慎地沒有走進房間。他伸手,護腕變成利奎德,槍口指向瑟華卓的腦袋。
“嘿。”
瑟華卓沒有反應。
雷扣下扳機,一聲猛烈的槍響,隨著火花同時出現的是瑟華卓腦袋旁半尺距離處的一個彈孔。
縱使險些被槍爆頭,這家伙也沒做出任何應激反應。雷這才雙手握槍緩緩接近瑟華卓,用靴頭撥了撥瑟華卓的身體,發現瑟華卓還有呼吸。
“進入升華之路了。”雷心想。
沒有緊跟著進入升華之路,雷離開房間。
院外,南希探出頭來。
“貝德維爾先生?”剛才的槍聲讓她十分緊張。
“沒事。”雷寬慰著南希,“跟我來。”
把南希帶到瑟華卓的房間里,南希見到倒地的瑟華卓與地上的血跡,又聯想到剛才的槍聲,以為雷把瑟華卓爆了頭,不由掩嘴輕呼。
這時雷拿出石像投影的信標。
“幫我望風。”他說,“如果有什么人接近就把我叫醒。”
雖然驚疑不定,南希還是攥緊手心,點了點頭。
“我不會讓別人接近的。”
“我很快回來。”
雷說完便用靈魂激發了投影信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