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眉眼輕抬,漫天風雪為之一凝,仿若時空靜止般的懸停在半空中,無數白雪靜浮,天地為之顛倒。
李元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了一片靜水湖上,腳底水墨色的光影綿延到天邊,除了這水外便只有他一人。
忽然水中波浪蕩起,那金衣女子赤足而立湖上,不濺分毫水紋蕩漾。
“小友倒是穩重之人,被我拉進這鏡玄天里還能如此淡定。”
女子面上有了笑意,只是淡淡一笑,便仿若天地都活了過來。
李元平息下體內催動水云間遁術的真元,眼神微垂,回道:“前輩法德高深,若真想對晚輩不利,只怕在踏入天霞山脈時就出手了。”
“你的事跡,我都大致了解過了。來雪吟谷,可是有什么所求?先說說吧。”宮寒羽那雙淡白色的眸子看向他來。
“晚輩欲求一物,名為心竅化生石!”李元也不矯情,既然對方都開口了,他自然要提出自己所求。顯然自己身上也有對方所謀求的事或物,那就好辦許多。
“哦?心竅化生石,這靈物確實少見,乃是己土中孕育千年,見陽升竅,與坎離交兌,天地間罕有。”
宮寒羽一聽就說出了此物來歷,“不過我雪吟谷里三百年前曾恰巧得了幾塊收在庫里,還未有用處。”
李元聽到這話心中一喜,拱手道:“晚輩愿為前輩效力。”
“你倒知趣。”她輕笑了聲,手中浮現一盒,“這盒中乃是一捧神乙見霞土,你帶回門中保管好。
再留下份信物,數年后自會有人持你信物求見,那時你便將其當作尋常弟子收入山門,但不可拜師。
等到哪一日他突破真修時,便取出此物,掛于天霞處。”
李元心間一跳,并沒有覺得簡單,而是開口問道:“不知這人可是修得戊土道統?”
“是,霞光一道。”宮寒羽也不隱瞞。
“那可是小霞山遺脈?”李元又追問了一句。
“沒錯。”她也不避諱,直言答了。
“那前輩為何不直接護其功成?反而流落在外人,徒增兇險。”李元再次問道。
“你這小子,倒是聰明。
可惜太聰明了,你既然要聽,那我便也不再隱瞞。”宮寒羽悠悠道:“小霞山與雪吟谷一脈相傳。
上宗不欲見雪霞山道統強大,便一分為二,成了兩宗。
可我兩家,爭斗多年,是天下皆知的宿敵。
但實際上,仍舊同根同祖,暗中扶持。
獸潮來時,有人算計了上宗,使得其多年苦心準備皆化流水。
故而戊土震怒,往東南方取走了道霞光,小霞山上便沒了生人,千名弟子,連同我那師兄一并化作泥土之軀。
這人是小霞山的秘傳弟子,只要他成了,那便霞光不失其道,小霞山道統便還不算完。”
李元聽到一半就忙后悔的想要閉住五感六識,但這宮寒羽用元神傳音,讓他不得不聽這些隱秘。
“晚輩愧不敢受!”
他面色蒼白的雙手捧起木盒,遞還給了眼前的上位真修。
“你以為你能避得過去?”宮寒羽冷嘲一聲,“你家那近四千年的傳承,多少先祖代代相傳的秘事豈會少得了?
你真以為僅憑些真修隱秘就能傳承四千年?只是頭上的霞光萬丈,何必在意一只螻蟻?
祁靈門的傳承,只怕不須上宗在意,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王尋道友可是用盡了最后一絲未土位格,你猜譬如南北第一大族這樣坐擁九轉真修的勢力會忍得住嗎?”
李元心中凜然,“前輩,我祁靈門底蘊耗盡,哪里有什么值得覬覦的東西?”
“是嗎?”宮寒羽不以為然的撇了眼他,轉過身去淡淡道:“就算底蘊皆盡,可金丹道統,只言片語,亦是無上秘寶。
你猜,那些人是愿意相信你幾句話,還是更相信自己打開寶庫秘傳親眼所見的東西?”
李元心中直往下沉,他沒料想到這后果如此嚴重,若真有上位真修親至,祁靈門生死存亡便已經不是他能決斷的了。
“前幾日,離山千家,有一嫡系女,煉就神通。”宮寒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乎,叫什么千世妍。聽說還是你祁靈門的弟子出身。
你說,千家那位九轉圓滿的老祖會在想什么呢?”
她饒有興趣的掃了眼李元,“到時候,祁靈門還是誰的祁靈門?”
李元心神一震,千世妍!她竟然也成就神通了!
“晚輩愿略盡綿薄之力。”
他猶豫許久,還是收起了那木盒,拱手禮道。
“如此便好。待那人成就真修后,會在廣元山脈開山立道,只要你與之守望相助,祁靈門也不至于孤門獨山的被人滅了。”
宮寒羽滿意的笑了聲,“王尋道友與我雪吟谷也算是老朋友了,若日后再有什么難處,可來尋我山門。”
“嘩啦啦~”
熱茶入杯盞,半空中懸浮的雪花紛紛活了過來,重新按照之前的軌跡飄落。
李元睜開眼回到了漫天風雪里,身前的女子笑著倒了盞茶,“小友且嘗嘗這雪嶺松針,我便不多陪了。”
說罷,這金衣女子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里。
李元獨自一人拿起茶盞,輕飲一口,溫潤的熱流轉全身,讓他元神為之一清。
正當他暗道好靈茶時,寧缺趕來,手中捧著一只木盒,“這是道友所求之物,還望守信。”
李元接過道謝一聲,“在下一向是言出必行之人,自當不會食言。”
他拿出一枚白玉,使出一點神通烙印玉上,遞給眼前女子道:“到時候讓其持此信物,在下必然信守承諾!”
“好,至多三月。還需道友多多費心。”寧缺收下那枚白玉,倒也神色稍緩,顯然是把他當作半個可信之人了。
李元拱手告辭,踩著天霞山脈的漫天飛雪,回到了門中。
祁靈門的危機,還未解決。只不過是隱于暗處,猶如一根根尖銳鋒利的暗刺,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狠狠刺入他的心臟。
他從不寄希望于敵人會給自己喘息的時間,自己要先謀求不敗之地!
李元回了山門后,親自詢問那十幾種靈材的收集進度,甚至親自趕赴坊市,來到了玲瓏閣里收集靈物。
終于在一個多月后,收集齊全了煉制傀儡所需材料。
畢竟祁靈門本就是煉制傀儡的宗門,自然許多靈物都有庫存,再加上他花費了數萬靈石,以及萬木界內的靈木補充,還有門中的秘傳寶庫,能湊齊所需材料也算是正常。
在他從天霞山回來的兩個月后,有一個散修登門拜訪,說是得了老祖賞識,被收入門中。
他持有老祖信物,這話多半不假。當即門中的峰主前來詢問李元。
李元得知后親自召見了這位煉氣后期的散修,并當眾將其任為玄峰的副峰主,委以重任。
門中弟子對此事雖然議論紛紛,可也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時間一久這事熱度也就下去了。
萬木界內,李元處置了一堆門中俗事后,才開始閉關,煉制傀儡法身。
此法本該是四轉境界后才能煉制的,畢竟要分化元神,若境界低了很可能會無法控制法身,發生所謂的化身反噬。
但如今情況危急,要修成四轉只怕最少也需要百年時間,這期間遇到的危險不知幾何,來不及了。
李元自持他神念強大,元神經過萬木界數十載的淬煉,并不會比四轉真修差太多,所以只能強行一試。
至于那名小霞山的秘傳弟子,名為蘇遙一身修為以及煉氣圓滿,甚至道參的觀想程度也有八九成了,用不了十年就可以嘗試一番突破真修。
反正祁靈門危機重重,多一個危險,說不定反而是好事。至少背后有雪吟谷這個上等宗門愿意幫上一幫。
此時此刻的李元在進行完各種靈材的初步處理后,開始全神貫注的煉制傀儡法身了。
爐中紫火升騰,燒制著九恒生息石,與一根千余年分的祁玄木逐漸融合,他用神念分化千百,塑造著法身的每一根經脈骨頭,層層相連,并且加入各種五行屬性的靈材,還有千年云息果,煉以為皮。
經歷七七四十九天煉凝根骨血脈,哪怕是他的元神都損耗許多,有些難以為繼。
可他一咬牙,還是堅持了下去,以造血地漿賦其血脈精氣,最后以心竅化生石貫穿周身十二正經,七十二生死玄竅,凝結為心竅之中。
“噗通~”
“噗通~”
李元站在一具和他面容一般無二的肉身面前,感知著這具軀體的生機與心臟跳動,終于長舒一口氣。
第一步,煉肉身已成。
他伸手為法身套上衣衫,然后將其置于早已備好的靈藥池水中溫養生機。
接下來第二步,也是最為兇險的一步,分化元神,使得其有靈智,甚至氣數與命數!
李元修養完整后,催動法訣,體內凝練多年的心刃再次泛起寒光。
只不過和煉制替死傀儡斬出極小一部分元神不同,這次是要以心刃為界,分化出兩個本我元神!
主元神要占主導,次元神要居輔位,且分化元神后兩個都是他自己,很有可能陷入元神自我認知的混亂情況,一個搞不好他就要爆體而亡,甚至元神相爭,兩相潰散。
他能對自己心軟,可敵人不會。
在這個弱肉強食,強者即道理的世界里,李元想要活下去,走的更遠,他別無選擇。
心神一動,心刃上神念為刀,如同斬尸,一分為二。
李元面目猙獰扭曲,陷入癲狂,他只感覺自己仿佛要被撕裂,他的記憶和認知開始慢慢分化,他是李元。
心刃一刀刀的斬下,元神也在主動分化,經歷過元神之痛的他硬生生忍住了這萬千之痛加身的酷刑,額頭之上浮起兩團元神。
兩道元神異口同聲道:“我是李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