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好像都有點迷糊了,他抬頭看了看身下的三輪車,聽著小喇叭里喊自己的名字,被趙起武又喊了兩聲,才反應過來。
然后他動了動,大概是想從樹杈上挪下來,但是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挺艱難。
也不知道這小伙子躲在這上面多久了,身體都僵硬了,動了沒幾下,一個翻滾就落到了車斗里。
趙起武就慶幸,得虧自己沒把收到的蟲草放車斗里,不然被這么一壓,那就貶值了。
他也不會照顧人,扎西落下來的時候哼哼了幾聲,他喊了幾聲扎西,扎西就說了句話:“你是神派來救我的嗎?”
趙起武大聲反駁:“不是,我是自己派來的。”
不大聲點扎西聽不見,要不是他耳力好,都聽不見扎西剛才的話。
這會兒扎西迷迷糊糊的,趙起武也不怕他感覺到什么異常,貼著地面就飛,時不時擰一下三輪車的油門,假裝自己開得很辛苦。
實際上風雪都被云霧隔開了,也就扎西迷迷糊糊的沒什么感覺,他只能看到風雪依然很大,被凍僵了的身體都感覺不到風雪沒落到自己身上。
回程就快了,只用了半個多小時。
因為趙起武找人找了大半夜,自己找迷糊了,忘記了方向。
等著三輪車轟鳴著落到地上開過去,幾家的狗先被驚動了,趙起武也不管,開著直往前走。
等他走到,帳篷里的人都出來了!
那個叫多吉的小伙沖過來:“你找到扎西了嗎?”
趙起武向后扭扭頭:“在后面。”
這才想起來,自己都忘了關那個小喇叭,現在沒電了,還在嘶嘶啞啞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喊著扎西,只不過聲音變得異常可笑。
一大群人就涌了上來,七手八腳幫著扎西下來,抬著就往帳篷里跑。
趙起武看他們那架勢,生怕原本沒事的扎西被他們折騰出問題來。
還好沒事兒,也還好有人記得他,請他也去那個稍大點的帳篷。
其實里面都站不下人了,不過見裹得像粽子似的趙起武,他們趕緊給趙起武讓了個地方,還請他坐下。
熱乎乎的酥油茶在端給扎西的同時,也給他端了一碗。
這會兒真就不品味道了,他找人的時候有吃的沒喝的,自己帶的水杯早空了。只有些糌粑可以吃,有酥油卻沒有茶,只有酒。
趙起武又不喝酒,沒啥意思,辣絲絲的,萬一喝醉了還怎么找人?
現在一杯熱茶下肚,真是舒服。
喝完酥油茶,把腿伸開了放著,靠著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渾身都懶洋洋起來。
真的辛苦,哪怕是飛著,可一直擔心找人的事兒,坐在那里努力在風雪中辨認活物,累的不是身體,是心神。
扎西的爺爺過來感謝,多吉當翻譯。
趙起武擺擺手:“沒事沒事,小事一樁。”
牧民們可不覺得是小事兒,他們是本地人,知道這種大風雪出去野外意味著什么,知道在外邊的艱難。
雖然語言不通,也盡力表達著感謝。
趙起武聽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舒服了,就站起來準備走:“人找到了,我來找他也沒別的事兒,上次收的那蟲草,他說的價格便宜了,我來就是要給他補點錢。”
這會兒誰還好意思要他的錢?
連掏錢的機會都沒有,扎西的爺爺都快給他跪下了!
扎西就真的跪下了。
他喝了點酥油茶,回過來神,想想之前自己遇到狼群,在那棵樹上自己都不知道待了多久。一開始還祈求上神派人來救自己,到后來都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喚醒了自己,還有一道照亮了世界的光芒照到了自己,然后自己就獲救了!
漫天風雪之中,那一個聲音,那一道光,他無法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只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趙起武表示,那不是天籟般的聲音,就是個擺攤用的小喇叭,那音質聽過的人都知道,別說天籟了,不說是噪音就算是給面子。至于照亮世界的光,那是三輪車燈,因為是新車的車燈,還算好用。
而且別記著這燈光,趙起武打算回頭就把這三輪車給換掉。太遭罪了,風雪中無數次下地打聽消息,有人就不能用云霧,沒個遮擋,坑人的很。
他要換個帶棚子的那種三輪車,帶駕駛室的。
離開的時候車斗里多了很多東西,趙起武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什么。
他說要走,牧民們肯定不愿讓恩人就這么頂著風雪走,承諾等雪化了來收蟲草都不行。耽誤了好一陣子。見他去意堅決,又拿了很多東西給他,直接放三輪車車斗里,都不給他推辭的機會。
不過趙起武真也沒時間推辭,再推辭都快趕不上早自習了。
沒辦法,哪怕他在這里被這些牧民們視為英雄,回去學校了也還是學生,遲到甚至逃課,照樣得被老師收拾。
匆匆忙忙飛回到三河鎮,停好車換了衣服。
從風雪漫天的大西南,來到春光明媚的三河鎮,他連感慨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朝著學校跑。
然后跑到學校,剛好趕上教室外排好了隊伍,出去跑步。
跑完步趙起武就主動去找老師:“李老師,我昨晚上吃過飯想躺一會兒,睡過頭了…”
他衣服換了,可形象還不怎么樣,被風吹的頭發亂糟糟的,本來就沒個發型,現在看著像雜草叢。配上那憨厚老實的面孔,老師都沒忍心批評他。
只是讓他以后注意點,就讓他躲過了這一劫。
實際上學生犯錯怎么處罰,主要還得看成績,看平時表現。
趙起武平時雖然飛來飛去的,但是上課不搗亂,下課不惹事兒,考試成績還好,這就是標準的好學生。這種學生偶爾犯點小錯,會被老師無視的。
進了教室膨大素就沖趙起武豎起了大拇指:“老趙,你可真牛比,說不來就不來,招呼都不打。老李昨晚上問你了!”
趙起武嘿嘿一笑:“我剛找老師說了,李老師說沒事兒。”
膨大素憤憤不平:“平時看我就不順眼,遲到都得說我半天。他不是你們家親戚吧?對你這么好?”
趙起武反駁他:“誰平時看你不順眼了,是你自己太能搞事了吧?”
“我怎么搞事兒了?”膨大素不服。
不就是戴個獨眼龍眼鏡,給人扶個脈,研究個詩歌,偶爾遲個到什么的…
趙起武懶得搭理這廝,轉移話題:“你那詩歌發表了嗎?這都好幾天了?”
“還沒,哪有那么快?估計那些編輯看到我的大作太激動,正在考慮給我安排到封面還是扉頁。”膨大素自信得很。
從買郵票和信封時他就這么自信,還郵寄的掛號信,反正他覺得這稿子郵寄出去就能有稿費。花小錢掙大錢的道理多簡單,自己要不用掛號信,萬一郵丟了,那不是虧大了?
趙起武已經習慣了他的自信,轉移話題成功,哦了一聲就拿出課本,準備借著大大的英語本擋著自己,偷偷打個盹。
膨大素談興剛上來,打擾他:“哎,老趙,你覺得稿費郵到得幾天?”
趙起武很想說天荒地老,但是覺得怕打擊同桌,敷衍道:“總得幾天吧!你有問這個的時間,還不如繼續創作別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早做打算吧,那個沒希望了!
但是剛說完就開始后悔,他就不該搭理這家伙的…
果然,膨大素壓根沒聽出來他的潛臺詞,見一向打擊自己的老趙支持自己搞新創作,來勁兒了:“那你幫我看看這個,這周我看了一部好電影,靈感迸發,我覺得這首稿費都得加倍給我…”
趙起武瞟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啊,金蓮,你是時代的悲劇,你是被命運擱淺的小舟…
當時趙起武就不瞌睡了:“你看的什么電影啊?”
“嘿嘿嘿!”膨大素猥瑣一笑。“你不懂,想看嗎?我才看兩集,還有三集呢,晚自習放學了去看。去不去?好看的很,讓你見識一下什么亞洲第一美…那個啥…”
最后一句聲音壓得極地,和對接頭暗號似的,配上那猥瑣的笑容,讓趙起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去!”趙起武猜到了點什么,他再老實,也聽說過有些事兒。
不就是晚上錄像廳放的那啥電影嗎?以前他沒錢不舍得去,現在有錢了,沒時間。
都困死了!
“不去你可別后悔。”膨大素說了一句,自以為猜到了原因。“那個,別說哥們不夠意思,晚飯你請我在食堂吃,看電影我請客。”
食堂就便宜,用飯票就行,看電影肯定得花錢。
這家伙年齡雖然不大,其實挺會來事的,還怕直接說趙起武不舍得錢,讓他不好意思。
但是今天真不行,趙起武瞌睡的很,雖然心里癢癢的,但是還是搖搖頭:“今天真不行,改天吧!”
“那說好了,不過你考慮快點,一晚上一集,就剩三集了。”膨大素提醒道,接著轉回了自己的大作。“你還沒說我的作品怎么樣呢?”
“挺好的。”趙起武看在他要請客看電影的份上,給予了鼓勵。“不過我也不懂,你還是找別人討論吧!”
別人就是另一邊的某人,膨大素從諫如流,拿著自己的大作轉身:“單姍,我…”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動作如此之熟練,讓旁邊的老趙陷入了懷疑:這廝和我說的幾句話,其實只是為了最后這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