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年,辛丑月,丁卯日。
換成正常人能聽懂的說法,就是陽歷一九九七年一月二十五日,農歷臘月十七。
這一天三河鎮的天氣晴空萬里,鎮上的高中下午結束了期末最后一場考試,開始放寒假。
剛上高一的趙起武因為沒有自行車,給鄰村一個同在高中上學,被他起過外號叫柳大個的女生當了一路苦力,最后還要背著鋪蓋走上幾里路,才回到自己的家趙家灣。
一進家門,他就察覺出氣氛不對。
爸媽和二嬸還有堂弟都在自己家,一個個愁眉不展的。
趙起武心里面放假的喜悅頓時不翼而飛:“爸媽,你們這是怎么了?家里出啥事兒了?”
大人們都沒開口,六歲的堂弟趙圖強哭喪著臉說道:“哥,我爸跑了,他不回來了!”
“跑了?”趙起武一愣。
“他撞人家小轎車了!”趙景山悶聲悶氣給兒子解釋了一句。
趙起武忽然就想起了這兩天在學校的傳聞。這兩天學校里有人說,西邊有個村一個人開手扶拖拉機撞了小轎車,嚇得拖拉機司機當時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當時正考試他也沒在意,聽了還笑,說這司機真倒霉…只是沒想到,這倒霉事攤在了自家頭上。
他還有點不敢信,又確認一遍:“那個拖拉機撞小轎車的,是你爸?”
“小武也聽說了?”二嬸楊秀娥說道。“你二叔這個沒擔當的,就不是個爺們兒。他這一跑,扔下我們娘倆可怎么辦啊?人家說了,小車修修得上萬塊,我上哪兒弄這么多錢去。”
趙起武也沉默了。
說起來買這手扶拖拉機,還有趙起武的原因。
他今年上高中,學費就得三百多塊錢。這點錢家里是能給,但是爸媽和二叔一家商量,說以后上學花銷更大,得想個掙錢的門路。
于是兩家合伙砸鍋賣鐵湊了三千多塊錢,買了手扶拖拉機。
趙景山今年四十歲,十九歲父母出意外雙雙身亡,留下他一個人帶著小自己十二歲的弟弟趙景海。因為干活不小心,扭傷過腰,近幾年干重活就干不了。
所以這拖拉機只能讓趙起武二叔開著,去窯上拉磚掙錢。
誰也沒想到還沒掙上幾天錢,就出了這么大事兒。
當初買拖拉機就掏空了兩家的家底,現在要賠上萬塊的修車費,兩家人房子賣了都湊不夠。
以前趙起武雖然知道家里沒什么錢,但是生活總能過得去。現在看著一家子愁云慘淡的模樣才知道,有時候沒錢,那真是要命的事兒。
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句不知哪兒看到的話:貧窮,是原罪!
兩家人愁了半天,最后也沒拿出個主意。
吃過晚飯楊秀娥帶著圖強回家,趙起武就忍不住開口說道:“爸媽,要不我們去做生意吧?”
“什么生意能一下子賺上萬塊,你上學上迷糊了。”媽媽黃大妮忍不住數落他。“你還小,可別想著歪門邪道。”
趙起武脖子一梗:“我咋就想歪門邪道了,我用自己的本事還不成嗎?”
“你?”黃大妮氣得不行,扭頭找救援。“他爸,你也不管管你兒子,就知道抽你那破煙,抽死你得了…”
趙景山悶著頭抽煙,不吭聲。
黃大妮沒搬來救兵,轉頭又對著趙起武數落起來:“你自己的本事?知道你有本事,你用了被人看到怎么辦?再說你那本事,咋個掙錢?”
趙起武頓時來了精神:“我都想好了,去賣菜啊!”
黃大妮鄙視他:“你個瓜娃子,怕是想錢想瘋嘍!賣菜能掙幾個錢?一斤菜幾分錢,想掙一萬塊得賣到胡子白了!”
“咱們這賣菜是不掙錢,那賣遠處去呀!”趙起武解釋。“反正咱們不怕遠。”
“這會兒也想不來別的辦法,現在都火燒眉毛了,也顧不上那么多,就讓娃用他那本事去賣菜。”抽煙的趙景山發話了,說著話順手把煙頭一扔,用力踩著在地上擰了又擰,好似和那煙頭有深仇大恨似的。
“趙景山,你想上天是吧?”黃大妮瞬間爆發了。“說了不讓你把煙頭扔地上,你還扔是吧?掃地不累是吧?下次你自己掃,別整天和個大老爺似的…”
“媽,媽!”趙起武趕緊阻止老媽繼續發飆。“說正事呢,地我掃,以后放假了都我掃地。”
趙景山對老婆的怒吼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著打算:“咱們家今年種的辣椒挺多的,大妮,你們那邊不是愛吃辣椒的人挺多嗎?咱們先把那點辣椒拿去讓娃試試…”
黃大妮愣了一下,忽然轉怒為樂,笑的前俯后仰:“趙景山,這輩子跟了你,我也沒指望你能發財。可你腦殼里那點腦子,別拿出來讓我笑好不?把辣椒賣到我老家去,你也真能想得出來。”
趙起武聽老媽一說,也反應了過來。
三河鎮地處玉州省,而黃大妮的老家是川蜀的。
早些年,三河鎮周邊,有不少從川蜀過來的媳婦,黃大妮就是那時候過來的。如果不是這樣,趙景山家徒四壁還帶著個小十幾歲的弟弟,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找媳婦。
也正是因為黃大妮愛吃,老趙家才會種那么多辣椒——用趙景山的話就是,雖然沒錢讓媳婦回家看看,好歹多種些辣椒,讓媳婦吃好點少想家。
但是,把辣椒賣到川蜀去,這個想法…
趙起武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打斷了老媽的轉移話題,說道:“在咱們這賣菜是不掙錢,不過我聽說了,現在是冬天,西疆那邊的大白菜都能賣好幾塊,比肉還貴呢!”
說起這個,趙起武很有自信,還有證據證人:“你別不信,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同學家里有親戚去西疆摘過棉花,這事兒就是人家在那聽說的,回來親口說的。”
趙景山愣住了:“那么貴,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這事兒能干。”
“你們真要去賣菜?當家的,你想好了,讓兒子用他那神神道道的本事?”黃大妮兩次轉移話題不成,見這父子倆都開始商量起實際操作,頓時慌了。“萬一兒子被人看見咋辦?那…”
“看不見的。”趙起武自信的很。“咱們不是都試過嗎?你們站跟前都看不見,飛到天上還能有誰能看見?”
說著話,他一揮手,屋里頓時涌起了淡淡的霧氣,把自己籠罩其中,然后輕輕飄離了地面。
霧氣看似很薄,仔細看去,卻又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趙起武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我都說了,我這不是啥神神道道的本事,我這叫騰云駕霧。懂嗎?是神仙才有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