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師父呂老道仍是蹤影全無。
李長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上茅房,沒離開過廂房半步。
需要采購、準備的一應相關物、品,都交待給公孫拓了。本不想麻煩這位還處于雙親盡失、巨大悲痛中的公子,可這不大不小的臨江城里,他也不認識別的人。
‘等這陣風頭過去了,送他全家一個超渡套餐吧。’
另外,讓客棧伙計買了十只貓,養在房中,別說,還真有效果。
周遭一帶的家鼠、野鼠、鼠精全都給嚇跑了。
不過,事情很快就有了反轉。
盯梢的鼠精,從個位數提升到了十位數。將客棧團團圍住,不遠不近地實行360度無死角監控。
這天午后,廂房內,十幾只貓的叫喚聲,此起彼落。
李長安頂著深重的黑眼圈,神經質地來回踱著步子,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道士練功練到走火入魔了。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該死的,不行,得改變思路…
嶗觀海…看來,還是得用一用大塊頭。
師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說好七天后,我生辰的時候有機緣出現,現在都第五天了,還不見人…
師父啊師父,您逗吶,再不回來,我這生日怕是要變成忌日。
呸呸…童言無忌,有怪莫怪啊。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我去,什么鬼,我說什么呢…”
真是要命,十幾只貓吵的他整夜不得安寧。并且,這年頭也沒貓砂賣,他就是想當個合格的鏟屎官也當不了。
睡眠嚴重不足,加上這一屋子醉人的味兒,連小白都寧愿鉆回乾坤袋里,李長安不神思恍惚才有鬼了呢…
開窗,散貓,透氣,喊了客房服務。看在小二快要窒息過去的份兒上,忍痛給了幾個銅板當小費。
這波,李長安虧得肝疼。
自損八百,敵方無恙。
痛定思痛,李長安泡了個熱水澡,好好去了去身上的晦氣。理智回歸大腦,思路也漸漸通達起來。
是夜,兩天沒睡覺的李長安窩在被子里,正夢見吃雞…
“小長安,小長安,快醒醒,快醒醒。那條蛇要來啦!”
一陣涼意,李長安驚醒過來,增大加長、婷婷玉立版的普拉士.阿紫,一雙小手正用力地搖晃著自己。
“蛇妖來了?!符,符…”李長安炸毛了,伸手從帖身內衣里頭的暗袋中,摸出用小布袋裝著的三張符。
“我剛剛聽到幾只鼠精聊天,它們說那個蛇大王很快就要來了。”
李長安攥著師父留給他的護身符,一腦門黑線地拍著胸口,沒好氣道:“要妖不分,口齒不清,是要嚇死人的。”
“人家說的是‘要’,不是‘妖’啊,是你自己沒聽清楚,還來怪人家。哼…”阿紫不滿地撅起小嘴。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學人賣萌。說說,都聽到什么了。”
“鼠精說,他們家蛇大王正從東海趕回來,估計明天就到。還說,他們家蛇大王要帶你走。
哦對了,那個什么鼠大王護法,也來了呢。
小長安,它長的好丑哦,一半像人一半像鼠,身上的毛都掉了一半…”
阿紫還在絮叨著,李長安已經從床上蹦起來,箭一般沖下了樓。
子時剛過,嶗觀海正在自己居所盤膝吐納。雖然聽從師父指點,下山入俗世歷練,但修煉他是一刻都未曾松懈過。
安排在客棧的跟班小六來報,說小仙道有請。
小六輕功不錯,很擅長跟蹤隱匿,李長安這小子是什么時候發現他的?
嶗觀海心底暗忖,看來這位資質平平的小師叔,遠比他表面看上去要機敏許多。
驅神行符,不消一刻光景,穿過小半座臨江城,來到松濤客棧。
廂房內,李長安一身嶄新的淺青色道袍,正襟危坐、表情肅穆。
“來啦,坐!”
嶗觀海沒穿首捕制服,只著一身簡單的便服,剛攏衣坐下,便見這小師叔遞過一盞茶來,還嘆了口氣。
“小師叔,這是…”
李長安抬手,又嘆一氣,“什么都別說了,師侄,我都知道。”
嶗觀海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坎兌?怎么叫都知道?莫非…
師父讓我借機靠近他師徒二人,探聽師尊妙木仙行蹤之事,被師叔祖呂無相洞悉了?
見眼前這大塊頭一臉思索的模樣,李長安心說,上鉤了…
‘裝逼被拆穿了吧,明明斗不過那頭大蛇,還非得擺甫士,說什么‘又讓這孽畜跑了’。有本事,你倒是追啊。’
“咳,師侄啊,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可想好什么對策了嗎?”
嶗觀海:…
“呃,這個,我…”
我該說什么呢?怪不得,小六會被發現啊,肯定是呂師叔祖知道了我的意圖,故意留下這個小徒弟引開我的注意,然后自己悄悄去那…妙木山找他師父去了。
李長安看這貨一副心里沒底的樣子,就越發篤定自己的計劃可行了。
“師父傳信給我,說…”
“說什么?”這話一出口,嶗觀海就暗暗捏了自己大腿根一記,著的什么急,真是。
他立馬擠出一個笑臉,刻意放慢語氣,道:“啊哈,觀海的意思是,師叔祖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李長安也笑了笑,“師父說,讓我助大師侄你一臂之力,打敗蛇妖、突破境界。”
嶗觀海一臉懵逼地眨了眨眼,非常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這個,這…”
“那蛇妖這幾日里去了趟東海,最晚明日就會回到臨江府。它已經知道錦囊在你那兒,按師父推算,應該不出五個時辰,就會來找你。”
李長安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觀察大塊頭的反應。
很好,這吞咽口水的頻率和面部呈現出的僵硬程度,顯示出了嶗觀海此時內心高度緊張。
那么…
“莫慌。”李長安抽出一張護身符,展示了一下,道:“師父臨走前,就有交待。他早就算到你有此一劫,所以,早早想好了應對之法。”
聞言,嶗觀海登時兩眼放光,忍不住地露出了些微激動的神情。
呵,看來大塊頭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心里還是有點數的。
計策奏效,趁勢加把勁。
李長安展示完一張保命符后,小心謹慎地將之疊好、收入布袋中,繼而表現出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淡然道:
“所以,大師侄你無需憂心,此關一定能過。小師叔我也會傾盡全力的。
不過…”
混蛋!不過什么啊不過!
嶗觀海心里直抽抽,臉上的表情管理即將失控,咬牙道:“小師叔,有什么需要觀海做的,您說。”
“噯,這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是為自己做。小師叔我只是個輔助,輸出主要還得靠你自己。”
這是他們悲呼峰一脈的什么修煉術語嗎?咋從沒聽門內其它修士說起過呢?
“是是,觀海失言了。那,小師叔,觀海現在應當如何?師叔祖可曾推算出具體應對之法?”
“那…”
當然沒有,我師父壓根連人在哪都不知道的好嗎。
李長安心里暗懟自己那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不靠譜師父,面上則繼續保持淡然,“自然是有的。”
“觀海定當全力以赴,不負師叔祖厚望。”嶗觀海拱手道。
他也不傻,李長安展示的那道護身符,可是[天雷涌動離火焚滅]符。以師叔祖的修為,只此一張雖說不足以殺死蛇妖,可也夠那大長蟲喝一壺的。
更何況,李長安那小布袋鼓囊囊的,一看便知里頭有不少好貨。
李長安道:“雖說有師父準備的符箓,但保險起見,還是得做多手準備。這沖階的機緣是你自己的,總不能什么活兒都不干,等著天上掉餡餅。”
“對對,小師叔說的對。”
李長安起身,指了指右手邊臨時讓掌柜添的一張高桌,道:“一應法物都給你準備好了,你看看還缺些什么不?”
嶗觀海一臉疑惑地起身,走到近前看的真切,仍是十分不解。
“小師叔,這…”
“你是兵階九重,可對?”
嶗觀海點點頭。
“懂符術?”
嶗觀海又點點頭。
“嗯,那就來吧,時間緊迫,趕緊干起來!別忘了,你只剩五個時辰的時間做準備了…”
次日,卯時,天色蒙蒙亮。
李長安伸著懶腰醒來。
也算是睡了個囫圇覺,總比一夜無眠強多了。
出了臥房,來到集客廳、餐廳、茶室三合一功能的外間,便見到還在伏案工作的大塊頭。
“大師侄,辛苦了,早餐想吃點什么?小師叔去給你買…”
“有勞小師叔,觀海隨意都可。”嶗觀海聲若細蚊地回道。
“你…這是怎么了?”
李長安被雷到了,此時的大塊頭,面容憔悴的就像個年紀一大把、還硬扛著在網吧擼通宵的,中年大叔。
嶗觀海微微喘了口氣,雙眼無光,低聲道:“不是小師叔您說多多益善,最好弄個幾百上千份符箓,有備無患嘛。
觀海竭盡所能,一夜功夫制了這兩百三十三張符箓。
有雷火符、屏障符、驅毒符,還有小師叔特意吩咐的隔絕符、傳聲符與神行符。
這每制一張黃布符中,需傾注自身靈能,觀海能力有限…”
李長安聽懂了,未等這哥們繼續倒苦水,立馬鼓勵了一句。
“辛苦了,努力付出總會有回報的。
天道酬勤,像大師侄你這般勤奮之人,老天必會有大好處給你。
行,你繼續再接再勵,我下樓去弄點吃的。
加油啊!”
李長安一道風般下了樓,嶗觀海一手執筆、一手按在一張黃紙上,呆愣了會兒,喃喃念叨道:“天道…酬勤!
卻是未曾聽師父說過,似乎含有某種高遠之意。
莫非,是他們悲呼峰一脈的功法心訣…嗯,我得好好參悟參悟…”
巳時三刻,李長安匆匆從外邊回到客棧。
一應事宜都準備妥當了,不得不說,公孫拓這鈔能力真是好用啊。
推門走進廂房。
嗯,嶗觀海也不錯,還在埋頭苦干呢,不愧為無極仙門第一勤人。
咦,不對啊,這家伙是不是趴在那偷懶呢?
聽到開門聲兒,嶗觀海緩慢而僵硬直起上半身,扭頭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
“我去!你誰啊?!”
“小…師…叔…”
平時聲若洪鐘的嶗觀海,這會兒是氣若游絲還聲音低啞。
不僅如此,原本古銅色很精神的一張方臉,此時面色黯沉、兩眼凹陷、兩腮癟塌,臉上還爬著不少皺紋,蒼老了不止二十歲。
這是大白天的被女鬼光顧過了?
“大師侄,”李長安想了想,也不能一味壓榨,便倒了杯熱茶,招手道:“來,歇息歇息。”
嶗觀海立馬放下手中的筆,長出一氣,僵硬地咧了咧嘴。
沒等他笑出來,李長安又道:“暫休一刻鐘,再干。”
嶗觀海:…
“小、師、叔,觀海真的干不動了…靈能,已然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