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塊錢…”小伙子哭喪著臉,“俺身上就這些錢…哪個混蛋偷了俺的錢…”
“別著急,看看是不是掉在地上了,大家都找找地下有沒有。”乘警大叔冷靜道,倒沒有因為只丟了四十多塊錢,就置之不理。
乘警大叔對這種事情,也算是極有經驗了,如果是有人一時沖動順手牽羊,此時只要丟到地上,自然就能讓人撿到,大家都不傷和氣,這種小偷小摸,也實在是處理不來。
小伙子突然想起來什么,指著坐在南冥身后的那小偷,道:“是你,剛才就是你在俺后面…”
“哎?你可別血口噴人啊!”那小偷頓時急了,猛然站了起來,“大家都給我作證啊,我可沒偷東西!我看是你沒錢買票,想要賴賬吧!連火車票都沒錢買?你還出什么門?”
刷一聲,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伙子的身上。
這小偷說的確實沒錯,連火車票都買不起的人,還出什么門?
這本就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
賣茶葉蛋的小伙子漲紅了臉,口中“俺…俺”個不停,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看得出來,小伙子嘴笨,怎么是這伶牙俐齒的小偷的對手?
絕大部分的人都沒看到什么,只能茫然而沉默。
有人看到,也不愿意出來作證,譬如李卉云。
也有人覺得,就四十多塊錢而已,出來作證,反而要得罪小偷,一旦被小偷報復了怎么辦?太沒性價比了。
出門在外,明哲保身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是他偷的。”在這一片沉默中,有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格外的響亮。
“你…一個瞎子竟然說我偷的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錢了?”小偷還很不服,“你們一個傻子,一個瞎子,我看你們是串通好的吧,說不定你們才是小偷,在這里惡人先告狀!”
“誰說我是瞎子?”南冥慢慢摘下墨鏡,睜開眼睛。
漆黑的雙眼,亮若星辰。
“咚…”
滿車廂里的人,歪倒了一地。
就連乘警大叔都無語半晌,這小子竟然是在裝瞎!
他想干什么?難道真的像那人說的一樣,是打算裝瞎騙錢嗎?火車上這種人可多的很!
眼神頓時變得嚴厲,但馬上就又變得迷惑了。
看起來不像啊…
李卉云更是差點站都站不起來,在南冥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他身上的氣質,已經完全不同了,丟錢的小伙子揉了揉眼,似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讓他一口一個老板叫得很歡的人。
現在南冥給人的感覺就只有一個,多純良無害的鄰家小兄弟啊,早上出門看到了,都想看心情順手給顆糖或者踹兩腳的。
李卉云見過很多偽裝高手,但能像南冥這般變得那么快的,卻還是第一個!
這是從氣質上根本性的改變!
這般人畜無害的氣質…到底是在變什么魔法啊!
“老…老老老板…”小伙子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剛才說我哪只眼睛看到了,我確實沒看到,因為我剛才閉著眼睛來著,不過…”南冥從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我錄下來了。”
“你胡說什么…”小偷有些色厲內荏,但看到南冥那篤定的表情,心里已經打鼓了。
待南冥把手機翻轉過來。
小偷的表情,都已經呆滯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位神仙姐姐派來整他的啊。
從剛才開始,南冥的手機就一直在錄像,他打算錄下自己所見的一切,和自己閉著眼應對的方式,以對比所見所聞。從剛才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分鐘了,手機都有些發燙了。
南冥拖動了一下手機,就看到手機上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從賣茶葉蛋的小伙子身邊擠過去,手伸進了小伙子的口袋里,一疊零錢一閃而沒。
1080P的高清錄像,堪稱是纖毫畢現。
不是那小偷又是誰?
“你…”小偷面色發白,轉身就想跑,卻被乘警大叔一把扭住。
再說了,在火車上,你就算是跑能跑哪里去?
發現車上有小偷,很多人才后知后覺地檢查自己的東西。
“哎呀,我的東西也丟了!”
“那是我的錢包!”
車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陣驚呼聲,很快又來了倆乘警,把那小伙子扭走了,離開之前,小偷還在對南冥大吼:“你個混蛋,你給我等著!等你下了車…”
“我等著呢!”南冥一笑,你這種小毛賊,還想威脅我?
“老板,謝謝你。”小伙子感激涕零,又連忙對乘務員道,“您看,俺不是要逃票…”手忙腳亂地把之前的票拿出來,又遞了學生證過去,“對了,俺是學生,可以半價。”
乘務員看了看他的票和學生證,就像是中了魔法一般,突然笑噴了,好久之后才拿手中便攜補票機幫他補了票。
這是在笑啥?眾人都有些疑惑。
乘務員卻是覺得今天這事太荒謬了。
剛才那小偷說什么?一個瞎子,一個傻子。
鬧了半天,瞎子不瞎,傻子不傻。
笑話,傻子能考上青陽大學?
看到他的學生證,這下子輪到南冥傻眼了:“你是青陽大學的?”
“對啊,俺是青陽大學大二,機械系的,俺叫鐵蛋。”
“噗…”這下子輪到南冥笑噴了。
鐵蛋…這名字真是太有鄉土氣息了,讓人吐槽不能。
鐵蛋生了一副和他的名字非常相配的長相,人高馬大,濃眉大眼,滿臉憨厚,皮膚黧黑,可不像是一顆黑鐵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籃球服,背著破破爛爛的背包,說他是全國前十的名校,青陽大學的高材生,沒人信;說他是田里勞動的農民,十個人里九個信了。
這個名字配上這幅長相,難怪剛才乘務員差點笑岔氣了。
笑了好久之后,南冥直起身子,雙手合什:“學長好!我是青陽大學的新生,信息工程專業的,我叫南冥。還請多多指教!”
他頓了頓:“對了學長,有個問題我實在是很想問…你可別生氣啊。”
“啥?”鐵蛋抓抓腦袋,一臉疑惑。
“你想過要改名嗎?”南冥又忍不住笑噴。
鐵蛋憨笑了起來。
乘警大叔都無語了,都說名校奇葩多,果然如此啊…
一個偽裝成農民大叔,一個偽裝成瞎子,這是什么?新類型的社會調查或者社會實驗嗎?
他本來還打算問問南冥為什么要裝盲人,到最后還是沒問,叮囑了南冥兩句小心安全,被南冥不耐煩地擺手打發走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不知好歹的混小子!乘警大叔心中很不爽。
不是看你年齡小,才不提醒你呢!
兩人在這邊聊了一會兒,南冥就提議鐵蛋跟他去臥鋪車廂那邊,比較安靜。
南冥閉上眼睛,戴上墨鏡,拿起盲杖,頓時李卉云一陣吐槽。
我靠又來了!那種能把人在不知不覺中壓垮的氣質!
一定要把那張卡偷過來!
就連鐵蛋都受到了影響,又開始叫南冥老板了。
“老板,你到底是不是盲人啊。”
“我當然不是,我只是在體驗盲人的感覺。”南冥一邊擺動著盲杖,一邊道。
乘警大叔和其他的乘客心里一片吐槽聲。
這時候,車在武北停下了,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李卉云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一閃,頓時面色一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南冥等人身后,悄悄向臥鋪車廂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兩個人的對話。
“鐵蛋學長,你很缺錢嗎?”
“是啊,老板。”
“你為啥要叫我老板?”
“打工的時候叫習慣了,老板。”
“那你經常打工?”
“對啊,老板。”
“那你都打什么工啊。”
“送外賣、送水、送蔬菜,幫人沖卡、排隊、占座、抄作業,當槍手,只要給錢,我啥活都能干,啥苦都能吃啊老板。”
“看來你真的很缺錢…”南冥已經無語了。
“我媽身體不好,我妹妹在上高中,我每個月要寄錢回家。”
“你爸呢?”
“我小時候就去世了。”
南冥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能感覺到鐵蛋就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得很穩,似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沒有太多悲傷,也沒有什么自怨自艾。
南冥覺得,自己當初被懶神附體的時候,真的是很慘,差點連死的心都有了。
甚至還質問蒼天,為什么是他。
但事實上,這世界上有很多的苦難和辛勞,在當事者自己看來,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當做了命運的安排。
就像是齊斌的眼睛,就像是現在鐵蛋的貧窮。
他身上甚至沒有帶夠買車票的錢,要從家里帶了茶葉蛋,賣掉了才能補票。
南冥捫心自問,他出門來之后,要帶多少錢才能心中不慌?
“那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南冥突然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好的時候能有三千多,不好的時候就一兩千塊錢啊老板。”
鐵蛋很刻苦,他并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但他的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因為獎學金也一筆不菲的收入。在各種打工之外,還要兼顧學業,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辛勞。
“三千多啊…”三千多已經超過了小城的人均收入了,其實算不上少,但想到鐵蛋還有生病的母親和一個妹妹要養,就知道鐵蛋的日子一定過得很清苦。
看他全身上下的行頭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