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過幾家了?”
“今天上午跑了三家。”
接連三家都不愿意發行,看來他們這部電影還真是舉步維艱呢…
聽到這個數字后,杜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束玉是個非常合格的女司機,手完全沒有離開方向盤,只是說:“我西裝口袋里,自己拿。”
杜安摸了摸鼻子,有點懷疑束玉是不是沒有把自己當男人:哪里有女人會對一個男人說“自己拿”這種話的,這不是鼓勵對方占自己便宜嗎?
還好杜安很規矩,規規矩矩地把手從束玉西裝口袋里摸進去,拿出了手機,然后又從自己的外套內襯口袋里摸出一個半巴掌大小的黑色電話簿,翻開,在上面找到一個電話后,用束玉的手機撥通了這個號碼,右手拿著手機放到耳邊,手肘撐著車窗窗沿,望著窗外。
道路兩旁的防護欄往后疾馳,非機動車道上騎著自行車的路人也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窗戶里,下一刻出現在了后視鏡里。
電話也通了。
“喂,齊總,是我,杜安…嗯,我回來了…你現在在哪呢?…今天有空嗎,有點事我想找你談談…好,那我下午就過去。”
杜安講完電話后,把手機又重新塞回了束玉西裝口袋里。
束玉看著前方的路面,問道:“誰?”
“齊晟。”
杜安說道:“他們公司有發行能力,我看看能不能從他那邊走通。今天我們得飛一趟北金了,你找人買一下機票吧。”
束玉想起來了:小馬影視的齊晟,當初在尚海看過他們露天放映的電鋸驚魂,也是因為齊晟的關系才促使電鋸驚魂最終能夠順利上映,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束玉隨口問道:“你怎么有他電話的,他后來還和你聯系過?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
那時候正是假證事件炒得最火的時候。
束玉突然抿緊了嘴,開車到現在頭一次眼睛離開了前方的路況,狠狠地瞥了杜安一眼,牙齒縫里蹦出三個字。
“王八蛋。”
小馬影視,齊晟,假證事件,杜安…
她就知道這王八蛋當時是有辦法的!
小馬影視的總部在首都北金。
從南揚坐下午的飛機趕到北金后已經是晚上了,兩人在路上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吃,又聯系了一下齊晟,就打車去了齊晟家里。
齊晟家在東城的陽光都市,對面就工體,地理位置可謂得天獨厚。杜安路上順嘴問了一下司機這里的房價,一萬出頭的均價讓他嚇得直咧嘴——南揚是省會,經濟水平也挺高,但現在房價也才三千多,這北金直接就三倍不止了啊。
同時杜安也領略到了北金的哥的能侃。
“…您還別嫌貴,怎么說咱這也是天子腳下,貴有貴的道理,就這價,要我說還得漲!不翻個三四倍都對不起這地兒!這地界多好呀,走兩步都快到紫禁城了…哎我說,您二位是打哪兒來的?這來咱北金是出差還是旅游吶?”司機師傅說得唾沫橫飛,杜安就問了一句,這的哥恨不得就回十七八句,時不時還從中央后視鏡里瞥一眼后邊坐著的束玉。
杜安看著窗外,看著看闊的路面,一座比一座高仿佛在比賽似的高樓,臉色有些惆悵,“南揚來的。”
他是個有點內向的人,面對北金的哥的熱情實在應付不來,不由后悔自己剛才沒事干嘛要問那么一句,同時也有點羨慕束玉的聰明——她早就閉上了眼睛,假裝在睡覺。
這的哥的嘴一張完全就停不下來了。
“南揚啊…”
的哥拉長了語調,轉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地一頓,“前幾年去過,中山陵,紫金山什么的都爬過,不錯,不錯。”說著不錯,但是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對了,南揚現在房價多少啦?…”
好不容易到了地兒,杜安付了車費后趕緊把假寐的束玉拉下了車。
北金的哥太能侃,這一路過來他腦子都快被侃暈了,直到坐在了齊晟家的沙發上,杜安的耳邊都還好像有幾百只鴨子在嘎嘎叫著。
“招待不周,家里只有茶,湊合一下吧。”
齊晟端出了三杯果茶,放在茶幾上后就坐在了兩人對面,笑望著杜安,又加了一句:“評價就不用說了,反正我這手藝也就這樣。”
這個光頭瘦竹竿顯然還有些記恨那次在尚海被杜安一套組合拳打懵了的事情。
杜安端起果茶輕啜了一口,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房間整體以黑白色為主,典雅大方;客廳很寬敞,四五十平方的樣子,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張沙發和茶幾,四角上放著盆栽,靠墻掛著一臺42吋的液晶電視。
杜安又端起果茶啜了一口,神態平靜,舔了下嘴唇,似乎是在回味果茶的滋味。
坐在他對面的齊晟頓時如臨大敵,整個人緊繃起來,目光鷹隼般緊緊射了過來——他可是清楚地記得,那次在尚海的時候,杜安的神態動作和現在一模一樣,然后這家伙就硬是把一部制作成本二十萬的電影忽悠到兩百二十萬賣給他——最悲催的是自己還沒能買下來!
每次一想到這件事,齊晟就恨不得從這里打開窗戶跳下去——五百萬,僅僅只要付出五百萬,一部利潤在一億多的電影就歸他們小馬影視了啊!更別提這部電影每年的續集利潤更是一個無比牢固的穩定增長點,他卻僅僅因為五百萬拒絕了!
要不是他和李銘、鐘莉芳是密不可分的鐵三角,在董事局上他們三人掌握絕對話語權的話,他現在早就因為這件事下臺了。
但是齊晟的精神緊繃并沒能給他帶來什么心理上的優勢,杜安的第一句話就把他再一次砸懵了。
“我有一部電影需要發行,全球票房不會低于10億。”
齊晟瞳孔驟然擴大,束玉手一抖,杯子差點從手里滑下來。
“咳咳!…”
可能是被口水嗆到了,齊晟咳個不停,老半天才平息下來。
真是防不勝防啊。
杜安笑了一下,“齊總,你總這么繃著累不累啊?我看著都難受,現在輕松了吧。”
齊晟苦笑著搖頭:放松個屁!
要是杜安接下來繼續說出各種理由來說服他,讓他相信杜安要做的電影能有10億票房,他絕對會當杜安在放屁,偏偏杜安這么猛烈的一拳打過來之后又突然偃旗息鼓,反而讓他的心被騷動了起來。
萬一真能有10億呢?
齊晟這么想著。
人總是貪心的,忍不住會去想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比方說買彩票——福彩每期的巨大購買金額都說明了人有多貪心,更說明了貪婪沖腦時人類有多智障。
現在去相信杜安的新電影票房能有10億,就好像在買彩票。唯一比買彩票靠譜點的,大概就是杜安有過以20萬成本制造將近5億票房的奇跡先例。
誰說他就不能再次復制這個奇跡了呢?
齊晟多么希望杜安現在多說點什么,多給他點信心,偏偏杜安什么都不說了,只是跟他敘舊:“齊總,對于你曾經在那個時候伸出援手,我雖然沒有接受,但一直是很感激的,這次來也主要是表達一下謝意。不過呢,你看,俗話說得好,大恩不言謝,所以這次我也就沒買什么東西…”
齊晟心不在焉地跟杜安你來我往地鬼扯著,束玉在旁邊聽了半晌,別的沒聽出來,倒是把他們在一個多月前的那件事聽了個大概出來。
原來在假證事件剛爆發的時候,齊晟就帶著律師特地來南揚找了杜安。
當時根據律師的判斷,假證事件的關鍵點在兩個方面:一,是瑞星影視方面是不是因為杜安“中戲導演系畢業生”的身份從而同意對他投資,二,就是這份投資的性質。
根據刑法條文,詐騙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務的行為,屬于結果犯。如果瑞星影視咬定了他們是被杜安“中戲導演系畢業生”誤導才同意對他進行投資的,這投資的二十萬也確實到了杜安手上,那么杜安就坐實了詐騙罪了,除非這份投資的性質有問題——這也是齊晟打算做文章的地方。
齊晟帶來的那名律師看過杜安當初和瑞星影視簽訂的合同后,建議杜安一口咬定這份投資是瑞星影視的自有資本,他杜安只不過是一個打工的,那樣的話,他頂多撈個偽裝企事業單位印章罪,最多也就判個3年,按慣例也就1年,若是再加把力,打成“買假證”的話,那就更輕了,說不定撈個行政處罰就結束了。
那律師當時很興奮——中國影視圈發展得又快又火爆,就因為太快了,所以很多法律保障都沒跟上,就比如說現在瑞星的這份二十萬投資的資本性質鑒定。現在這個官司牽動了全國的眼球,若是能把這個官司打下來,那么必將推動影視圈的法律完善化,他也將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更能一躍成為全國知名的大律師。
可惜杜安拒絕了他們,而采取了走第一條路的辦法。
“…秦剛后來還一直跟我抱怨,說你害得他失去了成為大律師的機會。”
齊晟心不在焉地說著,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束玉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里面還有這么復雜曲折的一幕。
杜安擺了擺手,“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談了。好了,今天就到這吧,齊總你也要休息了,我們就告辭了。”
這就走了?
束玉有些不明白:除了吹了個10億票房的牛之外,發行的事情不是根本一點都沒談呢嗎?
但是杜安一把站了起來,左臂還彎成一個半圈,手掌撐在腰間。
趕緊走,不要說話,臉上不要出現異樣。
束玉秒懂了這個肢體語言,于是她配合地將手挽了過去,兩人像是一對小情侶一樣向外走去。
“慢走啊。”
齊晟把他們送到門外,皮笑肉不笑地和他們揮了揮手。
正當杜安兩人邁開步子,準備離開的時候,齊晟突然說了一句話:“我們公司發行部門的副經理呂方何這個月好像打算辭職了。”
然后又自言自語嘀咕著:“那些影院老板只看錢不講良心,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誰的面子都不給,這中國影院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說完,就關上了門。
成了。
PS:等更的朋友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工作事多,這一章又比較難寫,一直寫到現在才趕出來,是15號的,16號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