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利網吧,二樓 所謂的二樓,也就是一間狹長的房間,兩排電腦分別靠著兩邊的墻壁擺放著,中間留出一條僅供一人行走的過道。老板為了省電,一過十點就準時關了燈,只剩下幾臺開通宵的顯示器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角落處,坐著兩個男人。
哦,錯了,是一男一女。
“昨晚那么晚回去,你家里人有沒有說你?”
杜安一邊瀏覽著豆瓣上的戰況,一邊隨口問道。
今天剛下班他就又把許如煙拖到了這里,繼續執行他的計劃。
許如煙搖頭,“沒有。”
何止是沒有說,得知許如煙是和男同事在外邊“玩”到這么晚才回來,她爸媽別提有多開心了:他們這閨女的親事可是讓這老倆口操碎了心,眼見著有起色了,他們哪里會責備?高興還來不及呢!以至于今天許如煙說還要晚點回去的時候老倆口一個勁兒地說著沒關系,聽老倆口的意思,好像好恨不得她今晚別回來了,最好在外面住一宿順便把事兒給辦了,那他們才安心。
“辛苦你了,等會兒請你吃宵夜。”
許如煙“嗯”了一聲,看了看杜安,忍不住低聲問道:“這電影是你拍的,你…你為什么要說自己拍的東西不好呢?”
杜安剛切換下飯飯的賬號,換了一個新注冊的馬甲打了1分,給已經上升到3.7分的電鋸驚魂再添了一點渾水。
聽到許如煙這么問,他停下手里的動作,組織了一下語言,卻發現自己如果真要對初中畢業的許如煙解釋清楚的話可能需要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于是也放棄了這個打算,干脆說:“這樣反而能提高這部電影的票房,讓更多人去看。”
許如煙更加迷糊了:在她看來,只有被人說“好”的電影才會讓人想去看,怎么被人說“不好”的電影反而會讓更多人去看呢?
“那這是為什么呢?”
面對許如煙的不依不饒,杜安只得再多說幾句:“這涉及到逆反心理、人的共性以及群體效應,還有人類的社交屬性,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優越感。”
一連串陌生的名詞蹦出來,只接受過初中教育的許如煙明顯聽懵了,愣愣地好一會兒沒能回過神來,最后她把這些聽不懂的東西一股腦兒拋到了腦后,望著杜安,眼睛里只剩下了崇拜。
“你懂的真多,不愧是大學生。”
大學生…
聽到這個名詞杜安就苦笑起來:現在的大學生已經不值錢了,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將會越來越不值錢,也只有社會環境簡單的許如煙才會覺得這個身份有多了不起吧。
“這些東西都是你在大學里學的嗎?”
杜安點點頭,“嗯。”
他上面所說的東西涉及到了心理學的范疇,而心理學也是他大學里的必修課之一。
管理學,心理學,組織行為學,財務管理,營銷策劃…這些都是他所學專業的必修課,多而不精,就是他所學專業的最好概括了。在面臨畢業的時候,無數同學抱怨這個專業,因為他們發現面對社會需求的時候,他們專業唯一的出路就是當個領導——但事實是,誰會讓一個剛進社會沒有任何工作經歷的人當領導呢?除此之外,他們竟然沒有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了。
杜安在找工作四處碰壁的情況下也曾經無數次地抱怨過這個專業,但是現在他不這么想了。
要不是在大學里學了這么多華而不實的東西,他還真不能把電鋸驚魂帶到今天這一步。
“繼續吧。”
杜安說著,從思緒中脫離出來,在新評論的標題欄寫上了“無可救藥的爛片”幾個字,對許如煙說:“說說呢,使勁想,怎么爛怎么說。”
這也是他非要把許如煙拖來一起幫忙的原因:他想要黑電鋸驚魂,但是又不能真的黑,而要無理取鬧地黑,這就需要文化水平比較低的許如煙了,他自己來不了。因為在他看來,自己拍的這部電影雖然還行,但是要說讓他不滿意的地方確實還有很多,真要一不留神寫出來的話,那就傻X了。
自黑也是有技巧的。
許如煙憋緊了腦袋使勁兒想著,杜安就在旁邊等著,沒事看看頁面,突然看到一條評論。
“天金市求有相機的戰友組團參戰”
點進去一看,原來是一位天金市的豆油想要參戰去看電鋸驚魂,但是沒有數碼相機,拍不了電影票,于是想要找一個同市有照相機的戰友一同去觀看。
數碼相機在現在而言畢竟是個大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而能拍照的手機更是寥寥無幾。
杜安皺眉看著,突然眼中精光一閃,對許如煙說“你先慢慢想”,接著趕緊沖下樓去沖到收銀柜臺旁,和收銀員哈拉了兩句后成功借用到了電話,給束玉打了個電話。
“…大概就是這樣,行不行?”
他把自己的新計劃說了一下,那頭的束玉沉默了三秒后,說:“南揚這邊沒問題,我馬上就能給你抽一個人出來,你記一下他的聯絡方式…”
又問收銀員解了紙筆,把聯絡方式記下來后,束玉繼續說道:“其他地方我盡量安排一下。”
“也不用全部覆蓋到,有一小半就差不多了,主要是起個勢。”
和束玉又聊了兩句細節后杜安就掛斷了電話,拿著記錄了聯絡方式的紙片重新回去了樓下,剛坐下,就把之前的評論頁面關掉,創建了一個群組,取名為“圣戰指揮中心”,然后趕緊發了一個貼。
帖子的大致內容是說:有鑒于部分豆油沒有照相機、無法參戰的情況,他自愿貢獻數碼相機一部,每日于南揚市盧米埃影城進行拍攝,相關參戰者可帶閃存卡于觀影后集中拷貝,并貼上了聯絡方式。
相比起數碼相機和能拍照的手機來,閃存卡基本是現在手機的標配了,大部分人的手機里都安裝了閃存卡儲存歌曲,參戰要求被大大降低。
最后杜安還特意提到他建立了一個群組,無法拍照的和愿意提供數碼相機當義工的可以進入自由交流,自主組團。
“認同感,社交屬性…”
杜安看著自己發的這個帖子,喃喃自語。
這件事好像越來越有趣,涉及面也越來越廣,不再局限于電影愛好者了。
他正在把越來越多的人拉下水。
為了兩萬一千塊錢,他也是夠拼的。
與此同時,上新河影城 收銀員唐蘭面帶笑容地把爆米花遞給一對小情侶,待他們走后對身旁的同事說:“今天生意不錯呀?這么晚了人還不少。”
“今天禮拜六嘛。”她同事這么說。
唐蘭說:“以往禮拜六可沒這么多人,我爆米花都比平時多賣出好幾份。”說著看了一眼大廳。
干了這么久,她對于這家電影院的情況太了解了,每個禮拜六的午夜場大廳里等待的觀眾也就十三四個左右,今天已經快二十個了。
過了大概十分鐘,23點的場次可以進場了,檢票口卻發生了一點小事故。所幸爭執不大,熱騰了沒一會兒就平息了下去,陸續有幾個觀眾過來柜臺這邊存相機。
為了防止盜版,觀影廳是不允許攜帶攝像機和照相機進入的,但是因為這點就把觀眾拒之門外顯然也不是利潤至上的商家所愿意看到的,所以每家影院也都對此采取了相應的措施,比如說開設有專門的儲物柜并配備號牌。
那幾個觀眾存好相機后就進去看電影了,唐蘭和她同事把相機一一放好后忍不住說道:“今天這是怎么了?這么多盜版商?”
她同事啐了一口,“真要是盜版商哪這么好說話?而且你沒看到的么,都是數碼相機,拍盜版至少也要拿個DV啊。”
唐蘭搖搖頭,完全鬧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在六個小時前,南揚晨報社主編室內 主編曹明遠手執鋼筆,無意識地在桌面送來過審的版面上敲個不停,最終定了下來,望著那篇報道,眼睛里有一股意氣風發的書生氣在閃動。
“這些電影人,確實是需要考慮一下社會責任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