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后,兩人又談起了邀請中華聯邦軍隊助戰的事情。
本多忠籌還是覺得這樣的行為風險太大了。
“中華聯邦的軍隊的確戰斗力強大,遠非我們所能相比,但正是如此,我們才要更加小心謹慎,不單單是政務上需要小心謹慎,在軍務上更需要如此,不能讓我們內部的事務被他們過多的介入,否則一旦成為慣例,又當如何是好?
之前幕府決定邀請中國水師幫忙的時候,我就提出過反對意見,我覺得這樣做不可以,這始終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請他們介入進去,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以后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就不好處理了,但是當時很多人都不愿意聽我的。”
安藤信成倒是有另外一種看法。
“話也不能這么說,您應該也知道,之前作戰的時候,中國水師進行了炮火支援,效果很好,甚至遏制住了叛軍的進攻,我們目前所能擁有的火炮和中國水師使用的火炮差距還是太大了,如果能得到他們的炮火支援,對于我們來說很明顯是一件好事。”
本多忠籌搖了搖頭。
“這種好事,我寧愿他不發生,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夠自己造出那樣強大的火炮和火槍。”
安藤信成笑了笑。
“如果可以,我覺得這樣當然是最好的,可是之前咱們也安排工匠嘗試仿制他們的武器,工匠們表示這種武器制造十分精巧,少量制作還有可能,大批量制作給軍隊裝備,需要的可能不單單是錢和人力,還有某種被中國人藏起來的技術,那個技術才是關鍵。”
本多忠籌默然無語。
他知道這種看家本領一般的技術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授予旁人,民間也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說法,什么時候都要留一手,中華聯邦在這其中進行了一些隱藏,也并非不能理解。
一念至此,本多忠籌才感到特別的無奈。
中華聯邦那么強,技術又那么高,幕府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掙脫他們的控制,獲得完全的獨立自主呢?
本多忠籌得不出什么答案,但是安藤信成的心里卻隱隱約約有一個答案。
所以他很快就拿出了一整套的邀請中華聯邦海軍助戰的方案給到了德川家齊,讓德川家齊進行最后的審核。
德川家齊看過之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但是他的心中依然覺得不夠安穩。
“讓中國人介入這樣重要的事情,真的可以嗎?”
安藤信成則回復道:“事急從權,古人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說法,將軍大人,在您看來,是中華聯邦的威脅更大,還是那群囂張叛軍的威脅更大?”
德川家齊想了想。
“那當然是中華聯邦的威脅更大了。”
安藤信成點了點頭。
“您說的對,中華聯邦的威脅更大,但是這種威脅遠在天邊,看得見摸不到,距離我們還十分的遙遠,更別說之前聽說他們正在發動北伐和西征,要把還沒有納入領土的地方納入領土,所以他們不會有精力對咱們下手。
而那群叛軍的威脅雖然沒有中華聯邦那么大,但是他們的威脅近在眼前,看得見也觸摸得到,更會影響人心,促成整個日本對幕府的懷疑和不滿乃至于叛亂,中華聯邦雖然威脅更大,實力更強,但他們畢竟是外人,不會影響到幕府的統治。
安藤信成說的這些話使德川家齊頗有醍醐灌之感。
他忽然意識到安藤信成說的很對,中華聯邦的威脅看起來大,但是距離遙遠,傷不到他,這些反叛者的威脅看起來小,卻已經真真切切的傷害到了他。
和這些叛逆比起來,中華聯邦怎么說也有互相合作的基礎,可以談,而和這些叛逆,除了打已經沒有其他的余地了。
搞明白了這一點,德川家齊便明白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于是德川家齊決定采納安藤信成的建議,決定派遣幕府新軍出擊,再邀請中華聯邦海軍一同討伐叛逆,給這場戰爭加個保險,讓沒有訓練完成的幕府新軍多一重戰場保障。
原先負責與中華聯邦協同行動的德川治濟已經死了,那么接下來就以老中本多忠籌和若年寄安藤信成的組合一起去和中華聯邦方面展開協同。
潘升很快得知了這件事情,他有些驚訝于安藤信成行動的快速和高效,他這邊只是通過某種聯系的渠道與安藤信成說了一下這個事情,希望安藤信成可以利用自己的話語權在將軍府里面促成一下這件事情,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效率居然如此之高。
不過經由這件事情,潘升也確定了這個安藤信成果然是一個可造之材。
潘升這邊只是稍稍透露了一下以后打算對日本做些什么,并且對安藤信成做了一些許諾和保證,然后安藤信成便立刻調轉了自己的立場和方向。
該怎么說呢?
中國有一句老話。
識時務者為俊杰。
德川治濟那個老家伙之前還想著讓自己積累戰功來幫助日本擺脫中華聯邦的最終控制,然而這個安藤信成卻非常的識時務,一早就看穿了德川幕府乃至于整個日本的力量都無法擺脫中華聯邦的控制。
他們這樣做,只是螳臂當車罷了。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潘升很喜歡和這樣的俊杰展開合作。
與安藤信成這樣的俊杰比起來,本多忠籌顯然就是一個看不清時局的老頑固了,和德川治濟差不多是同一個水平線上的人物,面對中華聯邦的拉攏之意,他干脆堅決的拒絕了,由此登上了潘升的小本本。
此次談判,幕府方以本多忠籌和安藤信成這兩個人組成談判小隊,表達出來的想法就是請求中華聯邦出動海軍和海軍陸戰隊,協助幕府新軍對九州島上的反叛諸藩展開徹底的消滅行動,并且確保這一戰必須要打贏。
對于這件事情本身,潘升當然是不會拒絕的,所以這個共識他們雙方很快就達成了。
不過在指揮權的問題上,雙方產生了一些爭議。
本多忠籌認為,這場戰爭的軍事指揮權應該掌控在幕府方手中,由幕府方派遣主要軍事統帥,統領新軍展開進攻。
中華聯邦的海軍和陸戰隊可以保持一定的自主性,戰場上的指揮權歸屬中華聯邦自己,但是中華聯邦方面的軍事指揮官需要遵從幕府方主帥的命令協助幕府新軍作戰,并且達成戰略目標。
對于這一要求,潘升表示不能接受。
他給出的理由非常簡單,就是赤裸裸的瞧不起幕府方面的軍事人員的軍事素養。
“恕我直言,如果幕府真的能夠找到具有一定才能的軍事將領,那么之前那場戰爭就不會失敗,之前那場戰爭先勝后敗,本身就已經暴露出了一些問題。
我實在不能把戰士們的性命安全交到一個不靠譜的人手里,不單單我不能接受,大總統也不會接受,如果幕府一定堅持這個要求,那么請恕我代表中華聯邦拒絕幕府的邀請,這一戰我們不參加。”
本多忠籌緊鎖眉頭,對此感到非常不滿,他很想再說些什么,但是安藤信成已經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潘先生,請您不要生氣,這件事情并非不可商量!”
本多忠籌聞言,頓時十分驚訝。
“安藤!你說什么呢?這個事情是可以妥協的嗎?”
安藤信成請求暫時停止談判,自己把本多忠籌拉到了外邊沒有人的地方。
“您真的糊涂啊!這件事情的關鍵點在于是誰來指揮嗎?難道不應該是必須要獲勝嗎?您認為幕府還能接受第二次的戰敗嗎?不能!我們必須要贏!
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須要剿滅那些叛逆獲得勝利!在此基礎之上才能去談別的!沒有這個基礎,我們還能剩下些什么?一個四分五裂的國家嗎?這難道就是您想要看到的結局嗎?”
安藤信成劈頭蓋臉一頓輸出,把本多忠籌說的一愣一愣的,愣是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他才堪堪反應了過來。
“當然不是,我當然不想要看到那樣的結局,但是安藤君你要想明白,這場戰爭關乎幕府的生死,這么重要的一場戰爭,你把指揮權交給一個中國人,這合適嗎?將軍能接受嗎?”
安藤信成攤開雙手。
“那么您覺得哪一位將領一定可以獲得勝利?您覺得哪一位將領能夠得到中國人的認同?讓他們心甘情愿的接受我們的指揮?我們是他們的手下敗將!
自古以來哪里有手下敗將能夠指揮獲勝方的?他們能幫著咱們作戰,已經很給面子了!如果一定要堅持指揮,怕是給再多錢他們都不會出兵,他們不出兵,只靠還沒有訓練完的新軍能打贏這一仗嗎?”
本多忠籌沉默了很久。
他當然不知道幕府手上還有什么特別能打的將軍能夠得到中華聯邦的認可,能夠讓中華聯邦放心把自己的軍隊交給這個人來指揮。
他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太可能,但是從情感上,他很難接受這樣一場決定幕府生死關鍵的戰爭交由中華聯邦來決定。
這種命運被他人掌握在手里的感覺真的很不愉快。
于是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說的這些我也都知道,但是安藤君你想過沒有?如此重要的一場戰爭,他們打贏了之后,就等于是幕府的恩人了,他們會有更多的理由和借口要求幕府做更多的事情,而幕府很難回絕,他們現在已經從幕府手里攫取了很多利益,要是再多一些的話…”
安藤信成搖了搖頭。
“首先,請他們出戰,我們是花了錢的,他們所耗費的一切物資,受傷的每一個人,戰死的每一個人,幕府都會出錢,他們不需要為此付一分錢,只是相當于我們雇傭他們來打這場仗。
這是純粹的交易,不存在什么恩情不恩情,除非他們不收這筆錢,再說了,您所考慮的事情是打贏了之后才能考慮的,戰爭都沒有打贏,幕府生死難料,您怎么能提前考慮這種事情呢?”
本多忠籌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認安藤信成說的很對,所以,他最終只能嘆息。
“咱們真的荒廢了很多東西啊,軍事武備徹底的荒廢了,連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人才都沒有,平白無故叫人看輕,惹人恥笑,決定命運的戰爭還要交給旁人來指揮,何等的恥辱啊!”
安藤信成心里一松。
他知道本多忠籌說出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已經接受了這場戰爭必須交由中華聯邦方面的人來指揮這樣一個事實。
既如此,他的目的就達成了,所以他沒有再說什么,與本多忠籌一起回到了談判桌上,重新展開了談判,并且表示幕府方面不再要求一定要指揮這場戰爭、指揮中華聯邦的軍隊,他們可以接受中華聯邦方面安排一個可靠的值得信任的人來出任副帥。
但是主帥必須要由幕府方面指定的人來擔任。
實際指揮權可以交給中華聯邦的指定人選,但是幕府需要這個主帥的名義,以此掩人耳目,使幕府眾人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潘升對此表示認可。
他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幕府在這件事情上的需求,只要指揮權在手就沒有問題,所以這個條件他可以接受,接下來他們可以談談價錢了。
又是一番唇槍舌劍之后,潘升為海軍爭取到了一大筆的軍費和獎金,幕府方面會全面承擔此次出擊任務的所有費用,確保中華聯邦海軍人員的伙食供應標準和中華聯邦本身提供的標準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最后雙方敲定了所有的細節,達成了最終的協議。
蘭芳十三年十月中旬,這場戰爭得以再次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