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呢喃
“是我，剛碰上兩件不錯的仙器，拿來和你一起研究研究。”
“什么境界的？”聲音才落，屋門便已“吱呀”一聲打開。
“小仙境界。”
“那有什么好看的？先進來再說吧。”
屋門關上后，屋里兩個人的聲音立刻小了許多，但是兩人顯然全都沒有一點掩飾的意思，坦然地交流著。
“這件門形仙器可了不得，你激發一下看看。”
“果真有些不凡！這得是真仙煉制的吧？”
“不是，全是一個修九火秘氣的中階小仙煉制的。”
“中階小仙？就算他有九火秘氣，也有這仙器的煉制之法，沒有十幾年的煉器經驗也煉不到這種程度吧？”
“我也這么覺得，但是當時我可看仔細了，那中階小仙一臉坦然，眼神堅定，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那倒難得了。”
“還有更難得的，他竟然是器道區一個仙材鋪子里的牙官。”
“他多大年紀？”
“二十。”
“二十歲就當了牙官？又煉得一手好仙器，是個人才啊。”
“所以我說，咱們是不是可以…”
“這又急不來，還是先看仙器再說吧。”
“行，先看先看。”
蕭問自然不會知道那主薄干什么去了，他也不關心那些，此時的他早已進入了石畫，又甩開膀子挖起礦來…
他能在被偷襲的情況下反殺一個高階小仙，靠的還不是石畫？
而石畫中一切材料、神通仙法的根源是什么？
很顯然，挖礦！也可以說，是那篇地氣訣。
如今蕭問是越來越能體會到他體內地氣之力的重要性了，雖說這些奇異能量不能帶到外面去，但是絕對是他以后在仙界闖蕩的真正立身之本！
唯一讓他有些心焦的是，這地氣訣出奇的簡單，不停地挖礦著實可以壯大他體內的地氣之力，但是何時進階卻是一一點頭緒也也沒有。而地氣之力不進階，八成是沒辦法挖地氣羅盤更內層的那些材料了…
眼下他能做的，也就是一有時間就挖礦修習地氣之力了，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夠自行進階。
蕭問這一挖就直到耗光了所有的地氣之力才出了礦洞，而后一個人站在茅屋門口看著遠方出起神來。
石畫中的空間到底有多大？蕭問根本無從知道，如果不通過地氣羅盤，他甚至都不能出茅屋的十丈范圍。
他只能通過遠眺來觀察石畫的邊緣，那些在昏暗中起伏的群山，還有更遠處的無盡黑暗。石畫中那悲愴、不屈、壓抑卻極力渴望挺直的大氛圍似乎正是從無限遠處散溢出來的，彌漫到了整個空間里。在這樣的氛圍中，蕭問很充實，內心越來越有力量，但是卻很難因自己的那些小小成功而露出笑容。
他越來越渴望了解石畫的秘密，也越來越期待茅屋中的第三本小小的黑冊子上能出現內容。
只可惜，連他這個石畫的主人也根本不知道具體會在什么時候。
等回過神來，蕭問又打了會坐才出了石畫。
從窗縫里向外看時，已經能看到昏暗的天光，顯然是快要天亮了。
反正也出不去，蕭問索性真個開始睡覺，直到半個多時辰后外面傳來了開門聲。
“蕭問，準備一下，要吃飯了。”門還沒開，那主薄的聲音先傳了來。
“還管飯？”
“要交錢的。”
“仙器還你，多謝了。”
“不必客氣。”蕭問收了仙器，點頭道。
“已經派人去通知你們的老板了，估計咱們吃完飯后就能到了。”
蕭問敏銳地聽出了主簿說的是“咱們”，不由一挑眉毛。
“你那件門形仙器頗為不凡，昨天我沒研究明白，待會想問問你。”那主薄厚著臉皮道。
“你不會是想讓我告訴你它的具體煉制之法吧？”蕭問警惕地問道。
“當然不會，我的境界就算煉出來也用不著，你只要告訴我幾個思路就好了。”
蕭問松了口氣，這才道：“好吧。”
其實蕭問之前并未看出那主簿是一名真仙，因為對方一直完全隱藏著靈壓，這時聽主簿如此說，這才猜出了對方的境界來。
仙機府的伙食是統一供應的，主簿帶著蕭問進了仙機府深處的一個食堂時，里面已經稀稀落落地坐了幾個人。倆人才一進去，一張桌子邊便有個漢子站了起來，朝兩人招了招手道：“這邊。”
主簿帶著蕭問徑直走了過去，并為蕭問介紹道：“這位是賀彰，也在仙機府供職，是我一個好友，昨天他也看了你的仙器，你不會介意吧？”
蕭問見那賀彰相貌粗豪，但眼神深邃，一舉一動都頗有氣度，已是暗暗心折，便道：“無妨。”
賀彰聞言便主動道：“坐吧。蕭兄弟在器道上資質不錯啊，年紀輕輕便煉得一手好仙器。”
“賀大哥過獎了，熟能生巧罷了。”蕭問笑著應道，同時坐了下來。嚴格來講蕭問也是個自由人，和仙機府的人打交道時也很能放得開。
“你們聊著，我去取些吃的來。蕭問，你可有忌口的？”主簿并未落坐，而是問道。
“沒有。還是我們一起去吧。”蕭問急忙又站了起來，兩人才認識一天，他豈敢讓主簿去幫他拿吃的？
“不必，你和老賀聊著就行。”主簿笑道，說完便徑自走了。
這時那賀彰也道：“蕭兄弟坐就是了，不必計較這些虛禮，來，咱們聊聊你的那件門形仙器。”
蕭問性格上有些被動，別人跟他客套他就肯定也客套，別人要爽快他只會更爽快，當即灑脫一笑又坐了回去，立刻和賀彰聊起了一清門來。
不片刻那主簿也端著吃的回來了，也加入了討論當中，三人邊吃邊聊，渾然不覺食堂里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蕭問在器道上確實已經有了一定造詣，賀彰和那名姓吳的主簿雖然全是真仙境界，但是聊了一會之后蕭問仍然感覺出來，這倆人其實完全不是想學一清門的煉制之法。他們甚至都不是要理清一清門的煉制思路，倒更像是在考較他的煉器水平。蕭問的水平其實便是《器典》水平的體現，隨著交淡的深入，吳主簿和賀彰越來越是吃驚，因為蕭問竟然能說出一些連他們都沒聽說過但是細思之下卻極有道理的東西來！
蕭問平時也難得碰上個能夠讓他暢所欲言的人，今天卻是一下子碰到了兩個，便把那一肚子本事盡數展現出來，說的好不過癮。
蕭問說的投入，完全不知道這食堂里進進出出那么多人，全都或多或少地關注了他們這一桌。不過，關注的對象卻不是蕭問，而是賀彰。那些人看賀彰時眼神頗為敬畏，卻又沒人敢上前主動和賀彰打招呼。
“吳主簿，蕭問的保…”食堂門口忽然出現一個巡守，看見吳主簿和蕭問便喊了起來，結果話沒說完就看到了賀彰，登時把后面的話憋回了肚子里。
賀彰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站起身來向蕭問道：“蕭兄弟，你的保人來了，這就出去吧。把你在仙機府關了一晚，多有得罪。”
蕭問也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賀大哥嚴重了，規矩不可廢嘛。那好，我這就走了，咱們有機會再聊吧。”
“嗯，后會有期。”
這時吳主簿也道：“蕭問，你跟著袁巡守出去就是了，我就不送你了，咱們后會有期。”
“好。”
蕭問向吳主簿點了點頭，又向兩人施了一禮，這才大步向著那位袁巡守跑去。周姐待蕭問不薄，這次讓周姐來保他本就是給周姐添了麻煩，他可不敢再讓周姐久等。
蕭問前腳剛離開食堂，吳主簿便向賀彰道：“怎么樣？”
“蕭問是仙材鋪子的牙官，在仙材上應該也沒問題。我看可以試試。”
“這事要成了，你可得把嫂子釀的千日醉給我一壇。”吳主簿笑道。
“行。”
仙機府外，了解了來龍去脈的周姐明顯有當場辭了陳京、林玉梁的意思，卻被蕭問攔下了。蕭問自然是仍然不待見陳京、林玉梁，但是這兩人昨晚確實幫他說了不少好話，最主要的是，他倆一走了浮星樓的活可就全壓蕭問一人身上了…
周姐口氣一緩，陳京、林玉梁如逢大赦，向周姐和蕭問千恩萬謝后便兔子一般跑回了浮星樓好好干活去了。周姐和蕭問則是不緊不慢地往回走著，蕭問本還有些壓力，不料周姐竟似不太在意這件事。
“你用的什么仙器，竟能擊殺一個高階小仙？”周姐感興趣地問道。
“就是這兩件。”蕭問將一清門和無金足赤遞了過去，并道。
周姐是女子，顯然對無金足赤更感興趣一些，笑問道：“你怎么用這種仙器？”
“沒辦法，這是我能煉制的速度最快的仙器了。”
“喲，這兩根針內部構造還不一樣哪。”周姐微驚道。
周姐家怎么說也是做仙材、仙器生意的，這點眼光自然還是有的，蕭問點頭道：“對。那枚淡黃色的速度快、力量大，適合飛直線，那枚紅色的靈活性強，適合飛弧線。纏那個高階小仙的脖子時，用的就是紅色的那枚。”
蕭問說的自豪，結果周姐卻是想到了手里的仙器剛殺過人，不由皺眉咧嘴，趕緊丟還給了蕭問，看的蕭問差點笑出聲來。看得出來，周姐還是蠻喜歡干凈的，剛殺過人的玩意自然是不太愿意碰。
而后周姐又掂量了一下一清門，甚至將道力稍稍灌進去了一些，這才動容道：“這件仙器很不凡嘛，你師傅教的？”
蕭問只能點頭道：“是。”
“和高階小仙斗，連點劃痕都沒留下？”周姐打量著一清門喃喃道。
“嘿，我在初階小仙時便用它和中階小仙斗，當時擋下中階小仙的攻擊完全沒有問題。現在升到了中階，又換了新的道基仙法，其防御力比原來高了至少四倍，擋下高階小仙的攻擊還是沒問題的。”
“這么笨重的仙器，你還挺得意。”周姐取笑道。
“好用就行嘛。”蕭問也是笑道。
周姐把一清門還給蕭問，凝了凝神，忽然轉換了話題：“蕭問，你打算在浮星樓干多久？”
“最多再干兩個月吧。”蕭問老實答道。
周姐點了點頭，苦笑道：“你本來就不是正兒八經謀生來了，再過兩個月，就差不多習慣了丹鳳城生活，正是進一步闖蕩的好時機。”
“嗯。”一說到未來，蕭問也是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你是很想加入某個宗門吧？”
“嗯。”
“也是，你師傅畢竟是散修，在天機仙界，一個散修想有成就實在是太難了。可惜姐姐是幫不了你了，我一家人雖是在丹鳳城扎下了根，但是一家人半個進宗門修行的都沒有。此界的宗門，入門門檻都太高了。”說到最后，周姐明顯有些惱怒，似是不滿這種現實。
“嘿，我慢慢來好了，周姐不用為我擔心。”
“你能看開就好。”周姐無奈地道。
蕭問卻從周姐臉上看出一絲落寞，忍不住問道：“周姐還有什么煩心事？”
“比起此界宗門入門門檻高，其實還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更加耿耿于懷的。我只不過是想起了這件事，心生抱怨罷了。”
“什么事？”蕭問疑惑道。
“你覺得還能有什么事？”周姐停下腳步，無奈地笑道。
蕭問也停步朝周姐看了過去，但見周姐衣飾華美，雖是身材微胖卻很勻稱，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脖頸圓潤白皙，還是相當好看的。但是再向上看，周姐的五官，蕭問只能不那么殘忍地說一聲，“很普通”…
一瞬間，蕭問明白周姐一直耿耿于懷的是什么了。
但是，整個天機仙界都這樣啊，九萬多年來此界就沒出過一個土生土長的美貌女子，周姐這抱怨的源頭也太久遠了吧…
“雖然這九萬多年天機仙界的發展明顯要比之前更快，但是我寧愿不活在這樣的時代。”周姐轉身繼續前行，輕聲說著，就像是呢喃，“但是可惜的是，我根本就沒的選擇。”
蕭問聽完之后，這輩子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哪怕此界的女子連曾經美過都不記得，但是她們的愛美之心一直在寂寞、無聲地燃燒著。
她們又沒有犯什么錯，她們有美的權力！但是可惜的是，從她們在天機仙界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們的美只存在于小時候還有心靈中…
蕭問不說話了，周姐卻還在呢喃著：“真想知道自己如果是生在九萬年前，三十歲時是長什么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