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飛雪
咄咄咄 米黃色的燈光下，粗厚的手指輕叩著一塊表面有著不少劃痕的玻璃。
指節與玻璃的每一次碰撞都會在玻璃上帶起幾道彩色的紋路，來回數次，成功使其表面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面，可很快又黯淡下去。
“淦！”
嗓音沙啞的男人低聲咒罵一句，轉而拿起身前桌上剛泡好的面條，往嘴里扒拉幾口又放下，屁股抵著椅子往后挪，想讓自己能坐的舒服些。
這里是一處外圍哨崗，面積不過五平米，因為塞滿了各種東西，僅能容納一個成年男人在其中勉強活動。
陪伴他的只有身側窗戶上已經壞了有段時間的智能光屏，一張擺著泡面，對講機和幾本發黃起皺的筆記的木桌以及窗臺上的一個老式收音機。
“那個狗雜種，老子就知道這智能光屏不靠譜，還是他媽的老物件管用。”
椅背斜靠著后邊的墻壁，男人的后腦勺抵著窗戶，看了眼外邊積壓著鉛灰色云層的陰沉天空。
惡劣的天氣讓他的脾氣越發暴躁。
一手端著面條，一手摁下收音機的開關。
呲呲的電流聲持續了一段時間，開始有清晰的聲音播放出來。
“官方將對近期出現在荒原，各大聚集點乃至城中的災獸采取大面積的捕殺措施，任何提供關于災獸蹤跡的人都可以前往最近的政府機構兌換相應的獎勵。”
“請小心任何身上出現異常色斑，雙眼呈黑紅色澤的人；注意陽光下沒有影子的人；注意走路姿態奇怪的人，注意......”
“緊急插播一則氣象消息，今天下午三點左右，荒原上將會有一場持續到明天的中到大雪，氣溫驟降，請荒原上的工作者注意保暖。”
“蠢貨，現在他媽的是五月份，夏天，下你媽的雪。”
在這狹窄逼仄的環境里工作，顯然很難讓人有好心情，男人即便嗦著面，也不耽誤他嘴臭天氣播報員，這對他來說是無趣工作中為數不多的調劑品。
然而他這邊話音才落，窗外荒原上飄落的雪花便讓他驀然瞪大了眼睛。
起初不過只是零星幾片，眨眼就成了鵝毛大雪，哨崗的玻璃上都因為泡面的熱氣而起了層白霧。
“真他媽見鬼！”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寬松襯衫，男人當即打算通知同伴給自己送衣服。
只是這手才伸出去，對講機上的指示燈反而先一步亮了起來，男人原以為是里邊的同伴看到雪，主動聯絡自己，只覺得暖心。
結果一打開聽筒，就聽到里邊傳來一聲咆哮。
“喬勒，你這個狗雜種，趕緊從哨崗里出來，第七科的長官馬上到了，你必須無條件配合他們.....重復一遍，無條件配合！”
許是為了應和這個嚴厲的命令，哨崗外的雪幕中，兩道慘白的探照燈光陡然落在哨崗前的玻璃上，而在聽到“第七科”這個稱呼的瞬間，名為喬勒的男人臉皮頓時抽搐了兩下。
“是的，長官，無條件配合！”
掛斷對講機，吃到一半的面條也顧不上，慌忙走出哨所，冒著風雪站在哨崗門前，以最為標準的敬禮來面對已經到哨崗外的黑色重裝吉普。
哪怕因為寒冷渾身發抖，喬勒也不敢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車輛在他面前停穩，兩側車門打開，從駕駛位置上下來的是個穿著棕灰色皮革風衣，方正臉型，面容滄桑的中年男人。
他的左眼被一塊亮銀色的金屬片覆蓋著，左耳的耳背處則是安裝著一個數據接口。
喬勒知道這是第七科人員的標志，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緊接著就看到副駕駛上走下來一個近兩米高，身穿制服的機器人，那雙泛著藍光的機械眼從它下來開始就鎖定了他。
“嗯......喬勒，對吧？”
男人給自己點了支煙，短暫的沉默后喊出了這個初次見面的哨兵的名字。
“是，長官！”
挺起胸膛，喬勒緊張到連聲音都變得尖銳。
“今天你負責哨崗？”
“是，長官！”
“別這么緊張，我只是想檢查一下你們這的出入記錄，調給我。”
瞥了眼哨崗頂上的攝像頭，男人呼出一口煙霧，沉聲說道。
說完，等了會兒，發現身前這人沒動作，男人不由得擰緊眉頭看過去，發現他臉色煞白，額頭滿是冷汗。
“非常抱歉，長官，因為哨崗里邊的智能光屏壞了，暫時無法調取影像資料，我申請立刻找人過來修復，請給我十分鐘的時間！”
“不用那么麻煩。”
覆蓋左眼的亮銀色金屬片表面掠過幾道光紋。
一直在旁邊保持靜止的機器人陡然行動起來，一個大跨步走到喬勒面前，推開他后徑直打開哨崗的房門，彎腰進去，伸出一根手指接觸那塊壞掉的智能光屏。
幾乎是在兩者觸碰的瞬間，智能光屏上便推送出了畫面，直接進入了監控系統。
‘京海荒原，03號陸城，5月17日。’
時間定格在這一天，大量的畫面以八倍速的方式在光屏上滾動，一分鐘后停頓，機器人重新回到哨崗外，男人隨手扔掉煙蒂，表情越發的冷漠，顯然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從現在開始，任何從你這邊經過的人都要等級他們的公民編號，尤其要注意一個青年，一米七左右，右肩膀受傷，一旦發現，立刻通報給你的上司。”
抬頭看了眼愈發厚重的雪幕，男人眉頭緊鎖，這種天氣無疑會將血跡，腳印，氣味之類便于追蹤的線索徹底掩蓋，同時讓他的任務執行起來越發困難。
難道真的要求助那些小丑似的家伙？
沒有在哨崗久留，交代完之后徑直上車駛入03號陸城內部。
此時臉色凍的發青的喬勒才敢放松身體，慌忙轉身沖進哨崗，拿起對講機通知同伴送衣服過來，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還有些熱氣的泡面湯才勉強暖和起來。
轉身看到已經可以正常運作的智能光屏，又不免在心里感嘆剛才那個機器人能力的強悍，
伸手調整屏幕上的監控界面，想要讓它恢復原狀，在這過程中視線忽地一凝。
倒不是發現了第七科的人尋找的目標，而是在半個小時前的監控畫面中發現了一個身材火辣，面容嬌艷的女人，對于他們這種常年在荒原上的糙漢子，這可比泡面湯更能讓他們身體發熱。
只是喬勒很快發現自己對這個女人居然沒什么印象，按理說他們都要從自己面前經過，以他的習慣，碰見這種女人，肯定是要進行一番貼身“搜查”的。
正想著的，一陣寒風突然從門縫里擠了進來，徹底將他腦海中的齷齪心思凍了個一干二凈。
轉過身望向陸城里邊，期望著同伴趕緊把衣服送過來。
03號陸城是京海城最早在荒原上設立的幾處大型基站之一，附屬于山央聚集點。
雖說目前尚未修筑完成，工程進度只進行到三分之二，但中央的商業區，居民區和幾座重要的工廠都已經初步投入運行。
沒辦法，前段時間的日食結束后荒原上的環境急轉直下，移動城的生活越發艱難，為此聚集點不得不將幾座小型移動城中的居民轉入陸城，至于那些規模比較大的移動城，還得再堅持一段時間。
即便如此，陸城還是以極快的速度繁榮起來，尤其是商業區中的酒館，幾乎天天爆滿，像是今天這種天氣，更是不用多說。
03號陸城娛樂區最有名的金元酒館，現在可是熱鬧的很。
一方面確實是因為今天的惡劣天氣，許多收到消息的荒原獵人，行者為了躲避風雪提前聚到此處。
近期多變的天氣讓大部分人都不得不采購大量的裝備來應對，由于商貿城的消失，分布于荒原各處的陸城成了唯一的選擇。
另一方面則是在這滿是糙漢的酒館里邊，突然來了個罕見的性感美人。
她就坐在酒館的里側，鼻梁上架著一副心形的粉色墨鏡，穿了件過于肥大的淺綠色夾克，這身打扮看著有些不倫不類，可是加上夾克下擺伸出的兩條裹著黑色字母絲襪的美腿，又讓人覺得別有風味。
進酒館后她只是隨便點了杯酒水，然后連續拒絕了三波搭訕的人，不是沒有人想用強，只不過在第一個產生這想法的人像條死狗一般被拖出去后，很多人都突然“純潔”了起來。
他們充分理解了距離產生美這句話的真諦！
不過怕歸怕，眼睛還是黏在了那位的身上。
很快酒客們便發現這個美人面色煩躁的往口中灌酒的同時還不停的看著手機，像是在等某個人的到來。
她顯然很討厭此時在等的人，每次看向手機屏幕時都會下意識的蹙緊眉頭，悶下一大口酒水。
同樣的，她又像是不得不在這等，從頭至尾都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