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的午后。
雨幕中的陳舊公寓樓擁擠在一起。
連帶著其間出入的居民,車輛都模糊了細節,只余下一道道移動的陰影。
雨水沿著街道斜坡不斷的往低矮處流淌,沿途又裹挾起各種雜物,最終堆積在下水道口的鐵閘前,混成一團暗褐色的腌臜垃圾。
徐玖的視線落在自己剛去過的樓層,異調局的人正在其中進行調查。
空艇就停在外邊,不遠處就有幾個小孩兒趴在自家窗口看,生活在這片區域的人能近距離接觸這類交通工具的機會可不多。
甜品到底還是沒能吃上。
沒辦法,異調局的隊伍來的太快,帶隊的還是凡妮莎,后者特地交代徐玖就待在附近。
背靠著一個小吃攤,做為唯一的客人,徐玖轉了三百給攤主,于是后者暫時成了他的專屬廚師。
實在是附近沒地方待,像是那些小商鋪,看著就逼仄,總不能搬個凳子坐人家門口。
手里捏著一串剛烤好的貢丸,徐玖將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機上。
具武的辦事效率沒得說,秘學社的約翰也沒有食言,在拿到徐玖交給前者的三枚徽章后,立刻將一份相關資料發了過來,對其中的兩枚徽章做出了解答,至于第三枚,秘學社那邊似乎也沒有記錄。
一枚徽章外觀為鑲嵌在五角星上的新月,這是徐玖在天空城模型各處找到次數最多的。
根據秘學社的資料,這是月冕教派的教徽,曾在一處亞級特異區宗教遺跡中被發掘,教派信仰的神明被尊稱為永恒之月,象征著永恒與高潔。
神明的詳細信息以及宗教遺跡究竟在哪處特異區沒有提及,估計是涉及到官方機密。
還有一枚徽章外觀與上邊的正相反,看上去像是太陽,一個圓圈周圍連接著數道波浪紋,這個跟宗教沒關系,而是一個國家的象征。
資料到此戛然而止。
至于剩下的一枚徽章,徐玖在海底城見過一樣的,同樣也出現在那些被廢棄的厚重裝甲上,秘學社對此似乎一無所知。
或者說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能向徐玖透露。
原本還指望能夠從秘學社這邊打開突破口,結果只有這簡短的幾句話,說白了就是個粗略的解釋,徐玖總不能借此上網去搜月冕教派是什么。
當然,徐玖也沒資格抱怨什么,約翰能將這些資料分享給具武已經稱得上是守信。
畢竟他并不知道是徐玖出手救的他們,只當是具武幫他們拖延了一些時間而已,雙方之間的恩情,其實也就值這么多。
輕吁一口氣。
想歸這么想,徐玖多少還是有些失望。
秘學社那邊指望不上,他也只能想辦法通過其他途徑獲取更進一步的信息。
若有所覺的抬頭,前方的小區門口,穿著異調局標志性長風衣的身影正往這邊緩步走來。
徐玖咧了咧嘴,“其他途徑”,這不就來了嘛。
不過等凡妮莎走到近前,坐在凳子上的徐玖仰起頭,只是打了個照面,眼里便浮現出一抹詫異,
“你這......趕上那幾天了?”
相較于印象中的模樣,這才半個月沒見,凡妮莎的狀態看上去明顯不太對勁,臉色暗沉不說,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添了不少血絲,那頭柔順的淺金色長發即便是在這濕潤天氣,依舊顯得枯乏。
“最近事情有些多,睡眠不太好......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們確實在房間內檢測到一些殘存的特殊能量,具體是什么原因,得看尸檢結果,我已經聯系秘學社......有關人士協助。”
凡妮莎轉身在他剛擺好的椅子上落座,看著前方的民居,話說一半又戛然而止,臨時改口,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確切的說,更像是心神不定。
“喂,你這模樣可不像是單純的失眠能夠造成的。”
徐玖挑著眉,轉身拿了杯自己還沒開始喝的冰鎮果汁遞了過去。
“我只是......”
接過果汁,凡妮莎下意識的想要解釋。
“你受到影響了。”
這話不是疑問句,徐玖一口擼掉竹簽上剩余的幾顆貢丸,面無表情的囫圇嚼了幾口吞落肚,直截了當的說道,
“之前你突然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有些納悶,看來在那時候你就已經開始接觸那些東西,我記得提醒過你最好遠離它們。”
“它們傳播的方法太過詭異,意識到有問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歷,凡妮莎一口喝光果汁,抿了抿嘴,剛要繼續說些什么,卻見眼前多出來一條樣式尤為精致的項鏈,沒等反應過來,徐玖已經將它貼到自己的額頭。
霎那間,幽藍光芒于項鏈核心綻放,流光涌入眉心,短短數秒后,幾縷灰色的氣霧便從中被驅逐出來,與之相對的是凡妮莎陡然振奮的精神。
然而徐玖臉上卻絲毫不見輕松神色。
透過項鏈,他能夠隱約察覺到凡妮莎的狀態,已然不是這條奇物項鏈能夠解決的。
它能夠解決精神上的一些問題,也可以協助持有者抵抗外來的入侵,卻無法拔除已經存在凡妮莎體內的“病灶”,這已經超出了項鏈的能力范疇,同樣也讓徐玖越發奇怪。
徐玖跟凡妮莎一直保持著聯絡,雖然聯系并不頻繁,但他知道后者近期并沒有離開過蕪蘇城。
在城里頭也能沾染上那些怪異的存在嗎?
實際上凡妮莎比徐玖更為驚訝,做為異調局中校,她自然能看出這條項鏈是一件奇物,而且以它所擁有的能力,必然也是奇物中尤為罕見的那一類。
這才幾天,他從哪兒弄來的這種寶物?
不管怎么樣,有項鏈的幫助,凡妮莎的精神狀態勉強算是有了明顯的好轉,也知道現在不是聊奇物的時候,她今天特意約徐玖見面,為的其實就是最近遭遇的事情。
短暫的沉默,在腦海中將自己要說的內容又過了一遍,凡妮莎趁著自己相當清醒,開口說道,
“前段時間,官方策劃了一次特異區的調查行動,參與者眾多,結果出乎所有人預料,情況出現了失控,由于中途出現意外,他們不小心釋放......且將一部分不那么安全的東西帶出了特異區。”
凡妮莎說的很慢,想要盡可能的規避掉一些敏感的信息,哪怕她來見徐玖在某種程度上也得到了頂頭上司宗澤上校的授意。
“你們在冠級特異區的調查失敗,把里邊的怪物帶出來了?”
倒吸一口涼氣,徐玖趕忙又拿了串烤翅,壓壓驚。
凡妮莎側過身,盯著徐玖看了會兒,最后還是無奈的將杯子放回攤位。
這話讓人怎么接?
“你說的是帶出特異區,那就意味著你們參與調查的人肯定出了事,他們活著返回蕪蘇城,肯定會得到妥善治療,你跟他們見面,然后受到影響......你在這個節骨眼上找我,是想讓我幫忙解決怪物?”
“不是解決,是封印,它們并不存在真正的實體,而是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徘徊在蕪蘇城內,我們需要將這些怪物重新送回特異區,才能維持平衡。”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凡妮莎也不再遮掩,糾正徐玖的猜測。
“你們想封印那些怪物?”
想起不久前在四季特異區里碰見的那頭怪物,徐玖只覺得頭皮發麻。
冠級特異區里跑出來的家伙,怎么著也不會比它差吧?
想要干掉就夠難的了,更別提活捉封印,更別說活捉這些家伙意味著一點特殊能量都無法收取.
“哎呦,貢丸太燙,我好像傷到胃了,恐怕得修養十天半個月......”
“有償幫忙,只要能成功,高品質的奇珍,隨便你挑!”
異調局的力量近期遭到重創,否則她也不至于帶“病”出動,他們需要強而有力的援助,哪怕需要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
“咳,我裝的。”
重新直起身,咳嗽一聲,徐玖“坦然”直視凡妮莎,
“為了蕪蘇城的和平,我愿意貢獻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
到這兒兩人算是達成了共識,接下來肯定就得聊些更進一步的情報。
“先說你的問題,怎么會弄成這副模樣?”
回到正事兒上來,徐玖優先想要幫的自然還是凡妮莎。
“將近五天沒有睡眠,依靠藥劑撐著,我的夢境出了問題......高山,冰原,我看到山谷中有怪異的紫影在移動,巨大的蛛網,它在編織我的夢,控制我......”
隨著言語的深入,凡妮莎原本還算清醒的精神狀態明顯又逐漸變的萎靡,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描述那些駭人的夢境時,她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傾訴欲。
她想把自己看到的告訴別人,將那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事物灌輸到其他人的腦海中。
雨水墜落在街道各處事物上發出的嘈雜聲響忽遠忽近,徐玖的耳畔仿佛響起窸嗦低語,就在身旁的凡妮莎,此刻似乎融于周遭陰郁的環境,繼而變得莫名模糊起來。
數根淺灰色的絲線,不知何時從她的身上開始向著徐玖蔓延而來......
忽然間,一個被烤焦的蒜瓣被徐玖直接塞入了“喋喋不休”的凡妮莎的嘴巴,隨后又將其直接捂上,后者先是一愣,下意識的開始掙扎。
只是凡妮莎的氣力哪里能跟徐玖比,他就是死活不松手,只是悶聲說道,
“嚼碎,然后咽下去,這很重要!”
凡妮莎停止動作,蔚藍色的眼眸望著徐玖,她顯然吃不慣這玩意兒,卻也強忍著按照徐玖的說法,將它徹底嚼碎,然后艱難的咽下去。
松開手。
“有沒有好一點?”
徐玖問道。
“嗯......好像好一點了。”
可能是剛才被悶了一會兒的緣故,凡妮莎臉色有些發紅,聞到自己嘴里散發出來的奇怪氣味和那股始終沒能散去的辛辣,趕忙用手捂上,
“大蒜有效果?”
“說不定,我剛才就想試試。”
徐玖看著隨凡妮莎的注意力轉移,自己身前已經消失的絲線,咧嘴笑道。
下一秒。
肚子挨了一記沖拳,真的很痛。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可能是覺得自己被耍了,凡妮莎到底沒能在徐玖面前繃住冰山美人的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