妉華跟著花秋娘來到了放竹材的屋里。
“這些都是曬好的竹條。”花秋娘拿過來兩根細長的竹條,一條給了妉華,“咱們嵬山上長的竹子,兩年生的拿來編東西最好。這些都是兩年生的。”
青竹經過選竹、刮去表面的青皮,之后分成約摸寸寬的竹條待用。
花秋娘教她的怎么把竹條分成竹篾絲。
花秋娘喜歡說話,邊教著邊跟妉華閑話著,“…柔娃子想知道為啥我想讓老頭子收下你吧,就是你說的那句話。
我問你為什么想學,你說喜歡,我問你以后會教給女兒還是兒子,你說誰想就教給誰。這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妉華算是明白為什么花秋娘幫她拜成師了。
她原以為是她帶來的、讓羅根山和花秋娘夸贊的、自己刻畫的木塊,和她的誠心誠意。
原來主要在于她對傳授技藝的觀念。
羅根山收過幾位徒弟,花秋娘當然也收過。
不像是木工活需要些力氣,動作也大,一般男的學的多。
竹編這個手藝不需要太大的力氣,男女都能學。
花秋娘在早年間收過不少的徒弟,都是收的女孩子。因為她知道,女孩子想學樣好的手藝太不容易了。
她的篾匠手藝是家傳的,她從小就非常喜歡,一心想著做個最好的篾匠。
但她爹平時多是讓她幫著準備竹篾,打個下手,只教她編普通的籃子筐子笸籮等一些日常用品,再復雜的技藝和器物,她怎么求她爹都不教,說是花家的技藝傳男不傳女。
她后來嫁給了羅根山,羅根山支持她繼續摸索,每次到外面看到了好的竹編物,都會想辦法帶她去看,能買的就會買回來。
她慢慢學會了各種編法,想編什么都能編的出來。
回頭再看她爹會編的東西,也就那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藝。可就是這種比尋常匠人只好上一層的技藝,都不愿意教她這個女兒。
所以她只收女孩子當徒弟。
只可惜,女孩子一出嫁就不能來學了。
收了那么多徒弟,沒一個把她的手藝學到家的。
過些年,她發現了一個讓她生氣的事實,有的徒弟把篾匠手藝往下傳的時候,卻又是傳男不傳女,對女兒只傳普通的技藝,高超的都只教給兒子。
這幾個徒弟以往總是抱怨爹娘不公,對她們不如哥哥弟弟看中,可她們嫁了人就跟變了人一樣,像極了她們抱怨的爹娘一樣,對自己親生的女兒苛刻起來。
她很生氣。她教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層,沒要求只傳女不傳男,只能嘆息一聲。
跟徒弟的關系也讓她心傷。
開始時年節會走動一下,沒兩年,走動的次數越來越少,再幾年,幾乎是斷了來往。
她知道多數的徒弟都是好的,也理解她們的難處,嫁了人之后都身不由己,受婆家人管束,不能自由出門,又要干活又要生孩子照看孩子,沒辦法兼顧許多。
但免不了讓花秋娘心灰意冷。
灰心后也不想再收徒弟了,只自己琢磨著怎樣提升技藝,編自己想編的東西。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花秋娘覺著把她的手藝帶到棺材里,心里怪難受的,起了找一個能真正把她的手藝學到家的傳人的念頭。
對自家老頭子的手藝也如是想。
這幾年不是沒人上門拜師,兩人都沒選中。
花秋娘是一定要選個女子做徒弟的。
妉華的上門拜師,正合了花秋娘的想法。
妉華識字,從刻制精美圖案木塊上能看出她的手巧且穩,更有一把力氣,而且她就住在嵬山村,不會發生學了半道出嫁走了的事。
兩年間任由著陳家人作踐也不吭聲的、不合花秋娘心意的性子,在與妉華本人交流過后也滿意了。
花秋娘對徒弟的要求其實只有一個,能把她的手藝全部學了,并傳承下去。
妉華表示,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陳家,只會跟師父住在一起,不會回顧家村,更不會再嫁人。
花秋娘不覺著妉華離開陳家有什么不對,任陳家做的那些事,妉華現在和離都是占理的,“到時間招贅一個上門女婿。”
在看到妉華的大力氣后,她隱約猜出來陳家三個人都斷了腿,跟妉華有關。
她不覺著妉華心狠,要是真心狠,這么大的力氣,早對陳家人動手了,哪至于讓陳家苛待兩年。以妉華的力氣,把陳家人都剁了都能做到。
她還覺著妉華醒過來的太晚了,白白累壞了身體,看,又黑又瘦,十多天都沒養回剛來時的白凈。
妉華是不會嫁人也不會娶人的,但沒跟花秋娘爭辯。
她對花秋娘說道,“師父不用擔心技藝會失傳,我以后會想辦法開個工匠學院,教授這些技藝,到時候要請兩位師父過去當老師。”
兩個師父的觀念,放到現代時空里都屬于豁達開明的,有機會她會幫他們實現把手藝完整地傳承下去的愿望。
花秋娘當妉華是在哄她高興,臉上笑成一朵花,“那感情好。”
到了吃飯時間,妉華回了陳家。
花秋娘讓她留下吃飯,妉華說她要回去喝藥,花秋娘這才放行。
妉華是回來吃“藥”的。
陳三丫端來了她的飯,臘肉燉菜,炒筍子,白面饅頭。
“三嬸,飯都端來了。”
妉華掃眼看去,兩樣菜里沒少加額外的“料”。
她從旁邊的竹籃里拿出一塊臘肉,給了陳三丫,“你再去做一份菜過來。端來之前,你自己盛出一碗。”
為了讓陳家人能安分的吃糠咽菜,她把除了糠之外的所有糧食臘肉等東西,都收了起來,每天拿出正好的一份出來。
“哎,我就這去做。”陳三丫以為是妉華不夠吃,提著臘肉回廚房去了。
這些天她可是知道了三嬸的飯量有多大。
她不是多奇怪,因為她爹吃的就多,比她跟大姐二姐和娘加起來都多。
妉華把炒筍子倒進盛放臘肉燉菜的盆里,端著菜盆去了主屋。
主屋三間房,中間是待客的地方,東側的是陳文祿的房間,馬翠芬陳有貴住在西側的房子里。
“你,你要干什么。”馬翠芬擋在屋門前,色厲內荏地喊著。
妉華扯開她,一腿踢開屋門,“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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