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不缺看熱鬧的人。
江田大隊從未出過命案,一聽說李桃花提著刀殺到李景田家,隊上的人都趕來看熱鬧,以訛傳訛還越傳越離譜,沒多久,傳著傳著,就成了李桃花殺了李景田全家。
不絕于耳的竊竊私語聲,李桃花一臉難堪地坐在地上。
她提刀殺過來也是腦子發熱,就她這副鬼樣子能砍死誰?
現在冷靜下來,她又一陣后怕,李景田要是告她怎么辦?
去坐牢嗎?
不,要是坐牢,她這一生就完了!
重生是為了改變命運,而不是過得更慘。
如今她只有一個機會了高考!
李桃花怔怔地望著右手,她的手絕不能廢,至少在高考前不能廢。
如果考不上大學,她就沒辦法走出這個地方,她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強子推著自行車過來,口袋里還揣著手電筒。
眼見著李桃花還在發愣,他斜著眼睛看她。
“趕緊起來,我爸打了條子,讓我送你去醫院。”
李桃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強子不耐煩說:“都讓一讓!”
人群中讓出一條道來,讓他們走過。
天那么黑,就怕看不見路把自行車踩到河里去了。
他掉進河里沒關系,要是這車掉進河里了,他爸會打死他!
推著車走了一段小路,前面就是寬敞的大路。
強子跨上自行車,瞥了眼低頭不語的李桃花,再把手電筒遞給她,“上車,你打手電筒,給我照著前面!”
“好的,辛苦強子哥了。”李桃花坐上后座,右手不好使,她用左著手電筒。
“坐穩了!”強子用力一蹬。
李桃花險些就被拋下車了,她驚呼一聲,趕緊伸出右手環住他的腰。
強子身子一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耳根,差點就把不住龍頭了,自行車詭異地拐來拐去。
他暗暗的罵了句娘!
“強子哥,你騎穩一點,別摔了。”李桃花皺眉。
“你好好照著,晃什么,我都看不見路。”強子惱羞成怒了。
這一路,倆人都不說話了。
直到一個半小時后,他們終于到了醫院,強子又瞥了她一眼,不帶好氣的說了一句:“今后把招子放亮點,別你外婆說什么就信什么。那個老太婆就是個攪侍棍!”
李桃花的臉色馬上就拉了下來,“我外婆招你惹你了?”
強子一臉嘩了狗的表情,“我他媽跟個眼瞎的玩意說這些!”
有大隊長打的條子,醫藥費是公社承擔,倒是沒什么花費。
可李桃花的右手食指已經壞死,必須盡快截肢,再拖下去就要截一只手了。
李桃花還不死,“大夫,求你救救我,我還要高考,我的手不能出問題!”
醫生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你再不做決定,這只手就保不住了!”
強子看不下去,替她拍板決定了,“截!現在就截!”
小醫院里緊缺麻藥,都是用在大手術上,她這種算小手術。
李桃花連麻藥都沒得打,吃盡了苦頭,痛不欲生地硬挺到最后。
在醫院里住了三天,醫生就在趕人了,這點小手術就別占用國家的資源了。
李桃花這才跟著強子離開。
強子是個善良的青年,看李桃花孤苦伶仃,也不忍心不管她。
他好心的照顧了她三天,還自己掏錢掏糧票到醫院食堂給她打飯。
回去時是白天,李桃花可以用左手扶著后座,這一路總算不再歪歪扭扭了。
到了江田大隊,強子留下一句話就踩著自行飛走遠了:“記得還錢還飯票!”
回到冷冰冰的家里沒有一絲人氣,李桃花坐在堂屋里發呆。
李秋月的話她聽不進去,可強子是個外人,沒有利益牽扯,雖然沒給她好臉色卻幫了她很多,李桃花覺得他是個好人,回想起他說過的話,他提醒她別外婆說什么就信什么。
李桃花突然有種沖動,想去外婆家看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可她心里又止不住的害怕,外婆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如果外婆不是她看到的模樣,她不敢想象更不敢面對,害怕得到一個自己承受不起的結果。
她已經一無所有了,不能再失去外婆了。
肚子里傳來“咕咕”的叫聲,李桃花來到廚房準備做飯,那天程亦過來,她正準備做飯,又急著見他連水缸都來不及蓋上,三天沒回家,水缸里飄著一只死老鼠。
李桃花猶豫了一會兒,又拿個小布袋裝了點糧食。
外婆在家里說不上話,她要是去外婆家吃飯,外婆就會挨餓了,可能還要挨打挨罵,她帶上自己的口糧過去,只是搭個伙,舅媽也無話可說,又沒吃他們家的糧食。
一路走到外婆家的院子外,忽然想起強子的話。
雖然她不愿意接受,更不愿意承認,可那句話就像一根刺扎進她心里。
看了看四下沒人,李桃花也說不清為什么,鬼使神差地繞到屋后面。
提著糧食的左手不停地發抖,她在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外婆一定是真心對我好!一定是的!
李桃花倍受煎熬的在屋后等了十幾分鐘。
屋子里只有表嫂的聲音,“爺,奶,吃飯了!”
之后就是家里人都過來吃飯,還有小孩子吵鬧的聲音。
李桃花默默的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外婆沒讓她失望。
正當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舅媽突然開口了。
舅媽剛放下碗,眼珠子不停地打轉,“娘,李桃花從醫院回來了!”
外婆的臉色馬上就陰沉了幾分,不悅的說:“強子回來說,那個小昌婦截肢了,廢了第二根手指頭,還是右手的。今后就連干活都不方便了,誰家會要這樣的婆娘?!”
李桃花腳步一頓,整個人如遭雷擊,腦子里“嗡”的一聲響。
屋子里的婆媳還在說話。
舅媽獻媚的笑說:“娘,你看我娘家的侄子怎么樣?”
外婆橫眉冷眼,聲音中更添幾分陰冷,“你想都別想!你當李大樹那兩個叔是擺設?又不是李秋月那個傻子,把個白眼狼養大,一點利都沒得,說斷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