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永安郡主(七)
麥朵沒有抬頭去看鶯鶯，但猜也能猜到她是什么表情。
“…鶯鶯好不容易到這兒來，還請郡主收留，不要將我趕出去…”
她的話說完了，鶯鶯悄悄打量著麥朵的表情，讓她失望的是，麥朵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她說的，估計半個字都沒聽進去，鶯鶯咬了咬嘴唇，“郡主…”
麥朵終于回神，看了她一眼，隨即起身，“既然你想留在這兒，那你就留下吧，但你沒事不要來找我，有話要說就告訴蘭兒讓她傳話。”
“是…”
小春的死最后還是不了了之了，好在也沒人關心她為什么死的，百姓們只對傳八卦有興趣，麥朵到臨安還不到半個月，各種版本的傳言就開始愈演愈烈，說什么的都有。
但麥朵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言語根本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嘴長在別人身上，她是管不了的。
雖然麥朵之前跟鶯鶯說過了讓她沒事不要來找自己，但鶯鶯還是每次都說自己有事，有時候來送一盅雞湯，有時候來給她捏肩捶腿，有時候只是遠遠的站著，透過她去看另一個人。
“你認識我哥哥，是嗎？”麥朵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是的她有一個哥哥，確切來說是曾經有一個哥哥，只是后來在與東梁大軍的交戰中戰死沙場了，他們自小就長得很像，如果都做一樣的打扮，就好像一個放大版的麥朵和一個縮小版的杰布一般，長大了，自然也是很像的。
鶯鶯愣了一下，她原本想糊弄過去，可在對上麥朵目光的一瞬間，她就知道，這個人她什么都知道，于是，她說了實話，“是…我認識杰布王子，我也認識你，公主殿下…”
想起過往，鶯鶯露出一種懷念，羞澀，又帶著點悲傷的復雜神情，“只不過你們都不認識我，那時候我只是遠遠站著的一個小侍女罷了。”
“是他們讓你來的，還是你自己要來的？”
“是我耍了點小手段，讓他們命令我來的。”鶯鶯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做出這種表情，好像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是嗎…”
麥朵把頭轉了回來，沒有再問下去，良久，她嘆了口氣，“鶯鶯，你回去吧。”
“是，那奴婢先退…”
“鶯鶯，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回去吧，哥哥已經死了，即使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這樣看著我，也依舊是徒勞無功。”
“公主…”
“我現在是東梁的永安郡主了，鶯鶯。”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一個在懇求，一個在勸告，最終還是鶯鶯敗下陣來，她垂下頭，任由心頭的酸澀漫上眼眶。
“是，郡主…”
鶯鶯走了，甚至都沒等第二天就走了，麥朵也離開了郡主府，她只留下了一封信給惠錦姑姑，免得她擔心，信上說她要出去散散心，而且有影十三在暗處保護她，讓姑姑不用擔心。
麥朵一個人騎著馬走過了萬里河山，也回到曾經的大月看過，那里如今已經是東梁的地方了，可是還生活著不少大月子民，只是如今的他們早已和東梁人不分你我，雖然麥朵也不是很愿意承認這一點，但是大月確實真的復國無望了。
不是人民的滅絕，而是文化與信仰的消亡。
雖然還有一部分人在堅持想要復國，但滄海一粟，蜉蝣撼樹，癡人說夢，僅此而已，復國不過只能是個夢想罷了，也許他們會告訴自己的后人，要記住國仇家恨，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失去的永遠回不來，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在外面游歷了五年，麥朵再一次回到了臨安的郡主府，惠錦姑姑當時正在澆花，看見她的時候，連木桶都給扔了，顫顫巍巍地走過來行禮，麥朵趕緊將她扶起來。
之后一切好像又恢復了平常，但是麥朵知道，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這次突然回來也不是因為玩夠了，而是聽到了一個讓她憂慮的消息。
那些準備復國的大月人，在上元佳節準備趁亂刺殺皇帝。
麥朵不會偏幫任何一方，她是大月的公主，也是東梁的郡主，她的身體里留著兩個國家的血脈，所以她就只能作壁上觀。
刺殺行動毫不意外的以大月人的失敗而告終，所有能抓到的都被關進了天牢，斬立決，刺王殺駕是誅九族的大罪，其中一些人的妻兒甚至無辜被牽連，白白丟了性命。
砍了頭之后，尸體就被留在刑場，如果沒人認領，就會被扔進亂墳崗中，任由野狗吞食，死無全尸，麥朵最終還是盡了她這個公主的最后一點責任，將所有人的尸體都收回來，找了皮匠將頭和身體縫合，然后葬進了墓地，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其中有些人，麥朵根本就不認識，連碑都沒法給他們立。
如果他們還活著，麥朵一定要問問，真的值得嗎？舍棄了一切，甚至賠上了妻兒的性命，真的值得嗎？
影十三如實地將麥朵的舉動匯報給了蕭策，蕭策聽后，只是皺了下眉，也沒說什么，之后就下了一道圣旨，召永安郡主回京議親。
其實不過是擔心，擔心麥朵也有復國的心思，擔心她不安分，所以不僅要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著，還要找個人盯著。
麥朵沒有反抗的權利，但她可以報復。
成親第二天，永安郡主的郡馬是被一匹白布裹著抬出府去的，有知情人士透露，郡馬是被郡主活生生用鞭子抽死的，身上的肉都被鞭子上的倒鉤給撕下來了，血肉模糊，根本都看不出個人形了。
之后蕭策還不死心，依舊鍥而不舍的給她議親，但是一連死了三任郡馬，城中的流言已經愈演愈烈，也根本沒有人再敢娶永安郡主了，蕭策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永安郡主的死因無人知曉，據說是某一天，她的丫鬟蘭兒去叫她起床，就發現她已經死了，無病無災，更不是中毒，就是毫無緣由的暴斃。
有人說是因為作惡太多，所以遭了報應了，但其實…誰知道呢？說不定真是遭了報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