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這回見識到了什么叫做七嘴八舌,一群女人一起開口,真的是比一百只鴨子還要吵,更別提這些人都不是單獨上山,各自還帶了幾個壯膽幫腔的,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吵得人頭皮都要炸了。
錢淺倒也能忍,就由著她們在院子里相互吵吵嚷嚷,并不打算出面維持秩序,當然了,她更沒打算端茶待客。這些女人連個凳子都沒有,就這樣站在院子里,相互爭執得口干舌燥,錢淺一聲不吭,無論旁人跟她說什么都笑嘻嘻聽著,旁邊人吵起來她也不阻止,就這樣看著,到了最后,先受不了的還是這群女人。
這些人不歇氣的說了許久,連口水都沒有,早就口干舌燥了,然而錢淺還是一副沒啥大反應的模樣,該干嘛干嘛,說她不禮貌吧…似乎也沒有,但這半天了,連碗待客清水都沒有,也實在讓人有些待不下去。
整整一個時辰,薛平貴的瓦都鋪了一半,這些提親的人才終于忍受不了冒火的嗓子眼,一個一個灰溜溜的下山了。等人走光,薛平貴才摘下斗笠,站在屋頂上向山下方向望了望,一臉佩服地沖錢淺開口:“你真能忍,我耳朵都快被震聾了,虧你還能笑得出來。”
“用不著我搭腔,她們自己就能吵翻天,鬧騰夠了自然會走。”錢淺笑瞇瞇的沖屋頂上的薛平貴招招手:“下來喝水,我昨天炒了麥粒,剛好可以拿來泡茶。”
因為錢淺的婚事兒,村里著實鬧騰了好一陣子,村長很是頭疼,就算他是一村之長,也沒法一個一個攔著旁人不許他們去提親。比村長更頭疼的是趙全福一家,根據族長媳婦捎回來的消息,水根媳婦那個小賤蹄子居然花錢上城里雇了泥瓦匠,上好的灰瓦已經鋪到了荒屋房頂上。
聽到這個消息,趙全福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那可都是他老趙家的財產啊!就這樣被那個小蹄子鋪在那個破屋子的房頂了…
氣不順的趙全福又在家發了一通脾氣,大罵兒子沒用,不能盡快將水根媳婦的那些青磚拉回家來。而本來就在村長那里吃了虧的趙金水恰好氣不順,這下子可好,也用不著王氏和陳氏煽風點火,趙金水和趙全福父子倆就已經杠了起來。
“您老人家既然躺在炕上吃閑飯,就消停些!”趙金水沒好氣的對著自己親爹破口大罵:“別一天到晚跟個碎嘴老婆娘似的,成日間就知道罵了這個罵那個。嫌我沒本事,你有本事你去,瘸了一條腿靠人養活就別多嘴多舌。”
聽到兒子如此不客氣,趙全福怒上心頭,隔著窗戶就沖著外頭怒吼:“我是你爹!”
“因著你是我爹,所以你不是好生在炕上躺著呢嗎!”趙金水磕著煙袋鍋子,十分不耐煩的回嘴:“所以你就消停些,吃閑飯都不能堵上你的嘴。”
這些話差點沒把趙全福氣得背過氣去,呼哧帶喘的咳嗽了兩聲,轉眼就嗓門更大的罵了起來,只是瘸了腿的趙全福似乎再也找不回往日在家里的權威,他嚷嚷得雖響,卻沒什么人搭理他,只嚇哭了他襁褓里不足半歲的小女兒。
“讓那個賠錢貨少號喪。”聽見孩子哭了,趙金水更加不耐煩:“喪門星,就知道哭哭哭!”
“就是!”王氏倚著門框朝自己公婆的房門瞥了一眼:“也不知誰是喪門星,方死了我兒子,還挑唆的咱爹硬要把水根媳婦趕出門。眼下后悔了有什么用,馬后炮!家里有那么個喪門星守著,我瞧著財神也落不進來。要不怎地水根媳婦在家里時候雖然也能干,但看著也沒這樣出息,這一出趙家門,就一下子發達了。”
這話陳氏當然不能忍,她三番兩次在錢淺面前吃虧,惦記錢淺財產想讓她回趙家又失敗了,眼下看著錢淺又一扭身成了全村的香餑餑,更是讓她氣悶不已,心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聽見王氏這些酸話,她能忍才怪。
她砰一聲推開房門,沖著院子里的王氏破口大罵起來,趙全福已經失去了權威,王氏這時候自然不會在受著便宜婆婆的氣,不甘示弱的罵了回去,兩個女人罵著罵著不過癮,就在趙家院子里動起手來,扯頭發抓臉,好不熱鬧。
而趙金水一副懶得理的模樣,站起來就出了門,他還是打算去族長家討個主意,看看水根媳婦的事兒該怎么辦,才懶得摻和家里老娘們打架呢。躺在床上的趙全福原本還指望著使喚兒子拉架呢,結果直著脖子喊了半天,沒人搭理他。
趙家如此熱鬧滾滾,錢淺的小院子倒是還算清凈,尤其是過了午后,坡上荒屋素有鬼屋之稱,就算是惦記說媒的人,也沒人過了晌午還上山坡。
“我瞧著倒是省了看家了。”錢淺笑嘻嘻地瞧著自己院子里的青磚:“要是有人想上我這里來拉磚,怕是村里人都不會看著不管。畢竟,人人都把這些青磚當自己家的東西惦記呢!”
“你倒是心大。”薛平貴指揮著錢淺幫忙舀水,在院子里洗掉一手的泥水:“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趕著將炕和院墻修了才好,青磚砌成墻了,他們也別惦記,砸也砸不下來。”
“那你慢慢忙,我明日進城一趟,”錢淺幫薛平貴洗了手,轉身去廚房端飯:“今年是豐年,糧價賤,我再去買些黍米存著。”
“明日我和你一同進城吧?”薛平貴偏頭想了想之后答道:“我去金水坊買些兌了糯米粉的草木灰,用來和泥糊墻結實些。”
“也好。”錢淺點點頭:“那我趕著做些點心,看看在金水坊能不能賣掉。”
“可以,”薛平貴點點頭,但轉頭又一臉認真的囑咐錢淺:“明日是我同你一起進城,去金水坊尋個地方買點心倒是可以。平日里你自己可千萬莫要隨便去擺攤子,那里亂的很,你又是外來的單身女人,莫說官差和街霸你應付不來,旁邊擺攤子的小販怕是也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