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玨渾身顫抖著,從床上撐著坐了起來。
他看著賀君灼的那張臉,臉色慘白的緊咬著嘴唇。
“怎么,不敢了?”
慕玨垂眸看著床邊的匕首,所有的光亮徹底從他眼中消失。
再抬眸時,眼中一片死灰。
“你說話…算數。”
賀君灼嘲諷一笑,“我乃魔族少君,自然一言九鼎。”
慕玨聽到這話,突然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無限的凄惶。
他用發顫的指尖拿起匕首,抵住了自己的眼皮。
一股一股的鮮血順著他的下巴流淌下來,盡管疼的撕心裂肺,他的手也沒有絲毫停止。
兩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掉在了床上,慕玨往日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已經變成了兩個黑漆漆的血洞。
此時,賀君灼身形微動,俊美無儔的面容褪去,露出了一個帶著兜帽的佝僂身影。
他迅速穿過結界,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天際。
而此時在焚天殿中的賀君灼感到了結界的波動,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剛一落到殿外,他便看見了地上的魔族至寶——
妖霞金梭。
賀君灼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他揮袖打開結界,立刻跑了進去。
床沿一片血跡,慕玨滿臉鮮血,從床邊摔到了地上。
“木木!!”
窮極一生,賀君灼都從未這般怕過,甚至全身都抖了起來。
“你的眼睛…”
他的瞳孔劇烈的顫動,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而慕玨此時卻咧開了唇角,“瞎了也好,我早該瞎了。”
賀君灼看著床上的匕首,鋒利的刀刃上還沾著刺目的紅色。
剎那間,他面上的所有血色褪去。
賀君灼踉蹌著跪倒在地,痛徹心扉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涌來。
他狼狽的撲向慕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顫聲道:“能治好的,我一定治好你的眼睛。”
慕玨卻使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推開他。
“這樣有什么不好?!”他的聲音中帶著嘶啞和絕望,“就算沒了眼睛,也好過繼續留在你身邊。”
賀君灼顫抖的指尖伸向慕玨,卻不敢再碰觸他。
他愛的太早,自己卻愛的太晚。
終其一生,全是錯過。
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賀君灼徑直噴出一口血來。
微熱的鮮血濺在了慕玨的脖子和側臉上,頓時讓他整個人怔住了。
魔氣不斷從賀君灼的體內發散出來,與一股冰寒之氣來回撕扯他的身體。
賀君灼痛苦發出一聲悶哼,丹田內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慕玨聽著聲音,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他無助的在地上慌亂的摸著,終于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怎么了?”他臉上全是焦急,耳邊全是鮮血濺落的聲音,沒有得到一聲回答。
“你說話啊!!”慕玨大聲的喊著。
此時,賀君灼全身的青筋全部暴起,慢慢開始變成紫色。
他掙扎著將一個鐵塊塞到慕玨手中,“快…你…你走…走…”
慕玨拼命搖頭,他扔掉鐵塊,不斷在賀君灼身上摸索著。
賀君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狠狠的推開他,大吼道:“我叫你滾!”
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他不該將這樣單純可愛的木木帶到這吃人的魔域,他更不該這樣傷他的心。
本來他今日就想告訴他,他不娶那個慕玨了,他只心悅他。
可萬般皆已錯過,唯有悔恨終身。
“哈哈哈哈哈。”賀陽旭的笑聲此時傳了過來,“你們兩個,今日一個都別想走!”
慕玨倒在地上,但又掙扎著爬向賀君灼的方向。
魔使上前一腳將他踹翻,一根木棍狀的東西從他胸前掉了出來。
“滅天戟!!”此時的賀君灼滿身鮮血,卻突然大喝一聲,整個森羅殿頓時晃動了起來。
殿頂突然發出一道轟鳴之聲,滅天戟化作一道毀天滅地的箭矢,直直刺向賀陽旭等人。
慕玨不知發生了何事,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到處摸著竹笛。
他剛到這里時,曾經想過吹響竹笛,可他沒有。
決獸場的時候沒有,知道賀君灼有心上人的時候也沒有,剜下眼睛的時候更沒有。
而此時,慕玨卻滿手鮮血的將竹笛放到嘴邊,吹響了笛子。
是誰都好,他想有人能救救他的心上人。
一滴滴血淚順著他瘦削的面頰流下,在吹了幾聲后,徹底倒在了地上。
此時的賀君灼遠遠看著沒了氣息的慕玨,仰頭發出一聲巨吼。
下一瞬,他的身體劇烈膨脹起來,皮膚寸寸撕裂開來。
“不好!”剛剛攔下滅天戟的兜帽長老此時厲喝一聲,“他要自爆元嬰,與我們同歸于盡!”
賀君灼原先的修為可與渡劫期的大能一戰,如果他真的成功自爆,整個魔宮都會被夷為平地。
他的身后此時升起一抹明亮如太陽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大殿。
“快阻止他!!”賀陽旭大吼道。
他是想要賀君灼的仙魔體,可不能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
而此時的司空凌和墨符正用最快的速度,朝九幽魔域的方向趕來。
他本來以為慕玨剛被賀君灼擄去魔域的時候,就會吹響竹笛。
沒想到他日等夜等,等的人都瘦了一圈也沒等來。
正因為如此,他那時才會出此下策,讓墨長老易容成耿良去碧月城探聽消息。
如今竹笛響起,這是救師弟出來的唯一機會。
而此時留在觀云臺的祁遠安,整個人面如白紙。
他看著皓天鏡中的場景,老淚縱橫。
“太上長老,你,你怎么那么傻啊…”他哽咽的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十七年前,司空凌將慕玨的元神放入一具死去的嬰童身上,入了輪回。
而那抹元神,正是附著在凡人小玨的那雙眼睛中。
如今祁遠安能透過皓天鏡看到森羅殿中的景象,說明慕玨的元神已經徹底離體,再無回還的可能。
在賀君灼將要自爆元嬰的一瞬間,一股湮滅星辰的力量從慕玨的一雙眼睛中飄出。
殿內的所有人都被死死禁錮,任何人也無法挪動分毫。
一道虛影飄至賀君灼的身前,白衣墨發,姿容絕世。
賀君灼耳邊依稀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
“別怕,師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