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棉花團子
凌晨三點半，有家要回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回去了。
范北關上公用儲物柜的柜門，提著剛剛取出的旅行包走到了馬路上。
她先是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然后快步走進了不遠處的公共廁所。
隔間里臭味熏人，范北皺著鼻子把旅行包掛在了隔斷板的掛鉤上，遮掉了一個“辦證”和兩個“紙幣”的黑色字跡。
她脫下那件內袋里裝著紙鈔的黑色長外套，小心疊好后放進了手提包里，接著是那件衣袖上粘著塑料收款標簽的打底衫和奶茶色假發。
范北走出公共廁所時，已經換上了一件七分袖的白色V領襯衫裙，還戴了一副銀色金屬框的平光眼鏡。
她黑發齊肩，相貌普通，眉宇間蒙著一層沉默的疲憊，像一個活在黑白影片里的背景人物。
將旅行包放到另一處24小時公用儲物柜后，范北拖著有些沉重的身體慢慢地挪到了灰鷺公園北門外的公交站臺，松弛地靠在站牌上等出租車。
網約車更加方便，但是不能用現金支付，還會留下行程記錄。
而且網上有傳言說，沒有固定工作的成年人經常深夜消費會降低個人素質積分的隱藏分。
現在求職和參加各類資格考試都要經過機器篩選，隱藏分低的人通過機器篩選的概率會比其他人小那么一點。
范北在今年年底有一場重要的資格考試。
所以雖然“隱藏分”只是一個從未得到官方承認的傳言，她也還是寧可信其有。
只要通過考試，就不用繼續做這份每天提心吊膽的臟活了。
冒著被抓的風險，卻只能拿到5的提成，如果不是…
十幾分鐘后，范北隔著出租車車窗望向鐵藝圍欄后的公園。
在這兒呆了這么久，還從來沒進去逛過，聽說公園里請大師布了風水局，有可以改善體質、清心養神的氣場，過幾天有空的時候去逛逛吧。
灰鷺公園，梁德隱去身形蹲在一座偽裝成常青樹的移動通信基站下面，伸出食指在基站根部戳來戳去。
他在紙幣上聞到些許非人氣息后，重新回到公園里一寸一寸地搜尋，最后在這座基站旁邊找到了相同的味道。
那是一種淡淡的死氣，不仔細分辨的話，和普通死人殘留在世上的氣息差不多，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和動物死去，肉體和魂魄朽壞的氣息飄得到處都是，所以梁德白天沒有特別注意。
他以武者靈覺尋氣，變換了上百種頻率之后才“看”到了那種特殊死氣的源頭。
那東西通體雪白，圓乎乎的，只有乒乓球大小，表面長著纖細的絲狀物，就像一團小小的棉花糖。
此時，好幾十只棉花糖團子圍在基站旁邊，時隱時現。
梁德用食指戳了幾下，不小心戳散了好幾個。
這東西夾在生死虛實之間，還能和基站發出的電磁波結合，弱是弱得可以，想要活捉還是有點麻煩。
他運起元神萬化之法，盡力收斂一身非凡之力波動，又特制了一具風燭殘年的衰弱肉身遠程操控，才終于抓出一只棉花糖，用稀薄到極點的琥珀色內氣做了個空心球關了起來。
“這是什么，棉花糖的怨靈嗎？”栗知弦好奇道。
梁德調整直播鏡頭，給被捉住的棉花糖來了一個特寫，道：
“這東西叫魂蘚，是彼岸706號世界藍星的特有種。
這里不存在輪回，普通生靈的魂魄會隨著死亡自然消散，這個過程需要一定的時間。
魂蘚就是在新死魂魄的遺骸上長出來的，平時依靠吸收散逸的精氣為生。
你也看到了，這東西脆弱得很，稍微強一點的精氣都承受不住，甚至不敢靠近氣息旺健的活人。
錢幣在流通中會沾上些許精氣，微乎其微，對魂蘚來說就剛剛好。”
“等于說紙幣就是它們的農田和糧倉咯？”
“差不多吧，此界藍星還有馴養魂蘚尋寶的記載，那些古代非凡者留下的馴養秘訣都是圍繞一個中心：輕拿輕放，別一不小心把它弄死。”
梁德戳了戳在空心琥珀球里打轉的魂蘚，這次他控制住了力度，棉花糖團子被他戳得連連后退，但沒有消散崩潰。
“魂蘚這東西的強度弱得可以，通常意義上的智力水平還不如阿貓阿狗，它也能帶來末日？”
被梁德戳了幾下的棉花糖團子繞著他的指尖飛了一圈，吸到了他特別制造的微量精氣，體形變大了一點點。
魂蘚表面的絲狀物開心地搖了起來，還挺有節奏感，搖了沒幾下，這團棉花糖忽然變成了一個小人的形狀，伸出小手和梁德的指尖對戳。
這個形態比魂蘚還是球形的時候更不穩定，梁德怕把它弄散了，縮著手指不敢還擊。
“它這是在做什么，反抗你嗎？”栗知弦問道。
“它在模仿我，古代記錄里提到過。
魂蘚喜歡學習遇到的東西，變成他們的樣子來玩耍，這可能是一種游戲行為。”
“學得還挺像的，你看那小鼻子小眼睛，它的智力水平真的不如小貓小狗？”
“這和智力沒關系，應該是在吸收了我制造的精氣之后，從里面獲取了相關信息。”
“這樣啊…它們為什么要圍在通信基站旁邊啊，基站也會散逸微量精氣嗎？”
“可能是時不時地和基站發出的電磁波結合可以讓它們存活得久一點？我也不太清楚，我手里的世界資料都是一百五十三年前的，那時候還沒通信基站這東西呢。”
梁德收回手指，把目光投向了樹形基站根部那些不知道害怕不會逃跑的棉花糖團子。
“我多抓兩只來研究研究吧。”
“老梁，采訪一下。”
栗知弦拿起手邊一瓶還沒開蓋的啤酒，當作話筒頂到鏡頭前。
“哈？”
“太常務交給你的工作只是來見證末日吧，末日遲早會來，你在末日中心一定不會錯過，為什么你對末日的根源這么好奇？
比起探索一個必將到來的末日的根源，你抓緊時間修行增強自身實力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