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誦六甲
“早些日子我就已經跟你們打過招呼了，這次的課業考教，首要是熟記六甲，每個人都必須背誦一遍，若是到了今天誰連六甲都記不熟，以后也就別叫我老師了，我不配。”
隨意寒暄了幾句之后，封大先生開始切入正題。
這話聽得李客身子一顫。
封大先生雖然說得很委婉，但任人都能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意思，這次若是還有誰背不來六甲，只怕就要被他直接掃地出門了。
被自己的老師掃地出門，可就不止是丟臉這么簡單了，這事要傳揚出去，基本上宣告著此生與讀書仕途無望了。
雖然李客對李白也沒抱多大期望，但如果真的這么早早地被蓋棺定論，他心中仍舊是有些不甘心的。
“背完了六甲，我會再從五經中挑選一些篇目來考你們，抽幾人來作答。”
封大先生掃了眼底下坐著的那一個個圓圓的小腦袋，表情十分嚴肅地接著道。
說完，他將目光鎖定到了右手邊第一列第一排的一名孩童身上。
這孩童不是別人，正是蘇武的寶貝兒子蘇燦。
“蘇燦，就從你開始吧。”
在面對蘇燦時，一直表情嚴肅的封大先生，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好的，先生。”
蘇燦立刻站起身來，小小的身板，有模有樣地朝封大先生行了一禮。
小小年紀，氣質沉穩，禮節周全，羨煞樓內一眾家長。
一盤的蘇武嘴角咧開，笑得那張臉都快要歪了，若是不是全力克制著，只怕又要進入那思維放空的狀態。
緊接著就見那蘇燦將雙手背在身后，腦袋微微揚起，身形挺拔地站立在課桌胖，開始背誦起六甲來：
“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雖童聲稍顯稚嫩，但這蘇燦發音極準，節奏流暢，沒有絲毫停頓。
便是對蘇家人帶著偏見的李客，對此刻的蘇燦也生不出絲毫反感，眼神中唯有艷羨之情。
這六甲，乃是古代用天干地支相配計算時日的方法，其中起頭是“甲”字的有六組：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以此推演下去即可。
掌握了方法之后，其實并不太難，算是對幼童的一項啟蒙學問。
也正因為如此，封大先生才會說出這種不會念六甲，就不必認他這個老師這種話，實在是稍微用心些的小朋友，不可能上了一年學還不會讀六甲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
蘇燦順利背誦了六甲之后，樓內其余學生也一個個完成了。
雖然有些念的磕磕絆絆的，有些中途還會停頓一下，掐著小手指想想，但終究算是背完了。
封大先生雖然嚴厲，但還沒到嚴苛的地步，特別眼前是一群不過五六七歲的孩童。
一群家主，看著自家有時候還會尿床小家伙，居然能完整地吟誦六甲，心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太白，輪到你了。”
封大先生的一句話，將他們從自我陶醉的幻想中拉了出來。
在聽到“太白”這個名字時，眾人立刻意識到，今天的重頭戲總算是要登場了。
那蘇武更是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拼命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一想到自己多年來所遭受的屈辱，馬上就要十倍奉還給李客，心中立時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
他身上臉上的每一塊肥肉，都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惡心。”
一旁的蘇燦又是白了他一眼。
于是，眾人的視線，很快齊齊地落到了樓內最角落的李客父子身上。
那李客此時的表情很難看，完全是一副死囚臨行前的絕望模樣。
而一旁的李白，神色依舊輕松。
他正捉摸著接下來拿到錢之后，是直接單抽呢，還是攢夠了錢來個十一連抽，聽到封大先生在叫自己，當即蹭地一聲站了起來，然后開心道：“先生，終于輪到我了是嗎？”
樓內許多家主聞言，險些沒憋住笑出聲來。看到小太白還是這幅傻乎乎的模樣，只覺得李客今天這臉怕是要丟定了。
“到你了，快背吧。”
封大先生扶額，隨后面色復雜地點了點頭。
一直以來，他都十分看好李客這個弟子，只覺得李客若是能把李家文士家風傳承下去，時機一到，李家子弟中肯定有人能走上仕途，重返大唐的。
卻不想，李客竟生出了這么一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
而就在封大先生滿心感慨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李白的誦讀聲。
“居然還記得一些。”
他帶著些詫異地認真看向李白。
樓內其他家長臉上的笑容，這時候也僵住了，這一幕跟他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原本興奮得眼神迷離的蘇武，眼神瞬間一片清明，不過馬上他又安慰自己道：“背了這么久，若連兩甲都背不出來，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己丑庚寅辛卯壬辰癸巳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庚子辛丑壬寅癸卯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
但很快，隨著李白一字不差地背誦下去，蘇武的表情開始一點點地，從平靜轉做困惑。
“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
當李白將最后一甲背完時，蘇武臉上的困惑變作了驚愕。
原本好似彌勒佛一般笑意盈盈的胖臉，此刻完全石化做了一尊苦頭陀。
“不對啊，不該如此，我分明找李客家下人打聽過，他家那傻小子，回家時就沒讀過哪怕一個時辰的書，怎么就突然之間，就能將六甲倒背如流了呢？”
他滿臉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同樣滿臉訝異的還有樓內的一眾家長跟封大先生。
特別是大先生，他教李白一年多了，這是他第一次見李白一口氣念這么多字。
而最為激動的，還要屬一旁的李客。
他雖然嘴巴半張著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可看向李白的那對眼瞳，早已一片通紅，眼眶處更是溢出絲絲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