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五爺

　　馬五爺一大早起就覺得自己的這個左眼皮子老是跳個不停，招來街口的薛麻子給自己算了一卦，說是今天馬五爺不宜出門，如若今天出了門，家中必要減丁。家中減丁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說家中要死人，而且不知道會死幾個。馬五爺心里有些憋氣，可薛麻子那可是在重慶混跡了多年的鐵口斷命，多少達官貴人和袍哥們都爭相請著去給自己批命，他馬五爺看著是混的不差，可是在袍哥們的眼中，他就是一個土財主。

　　“叫門房關門落鎖，今天家里的人一個也不許出去，全都老實的待在家里”馬五爺站在門廊下吩咐管家看緊了大門，不許家里的人偷偷的出去，尤其是自己那獨生兒子馬達。說起馬達，那可是馬五爺的命根子，是他們馬家唯一的骨血，今年剛好滿了20歲的馬達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整天不好好在家里的店鋪里學著做生意，老是去找些袍哥武師廝混，雖說歲數還小，卻學的一身好功夫，七八個大漢也近不了他的身前。

　　“爹，我今天約了朋友去山里打獵的，你咋把咱家大門給鎖了”拎著一支漢陽造的馬達氣呼呼的進了堂屋，沖著正在喝茶的馬五爺咋胡上了。生性好動的馬達近來又迷上了步槍，他昨天就和碼頭的水鷂子他們幾個說好了今天要進山打槍的，可是這一大早的家里的大門就被從里面落了鎖，生怕他出去惹事的老管家還想把他的槍也給下了。

　　馬五爺看著自己不著調的兒子，老臉一板“咣當”一下就把茶碗給頓在了桌子上，“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拿著槍招搖過市的滿世界去顯，你是嫌咱家的事還不夠多呀”馬五爺一教訓起馬達來，那話匣子打開就剎不住了，從馬達三歲往他的茶碗里撒尿開始說起，能不停嘴的一直說到馬達今年為了買這支漢陽造偷偷買了家中字畫的事情，把個馬達煩的不行。

　　“您別說了，我老實待著不出去了還不行嗎？您要是不相信就找人看著我，再不然我就坐在院子里，反正您也能看的見我”馬達雖說是不顧家，可他卻從不和自己的老子頂嘴，飽受一番馬五爺的魔音折磨之后，泄了氣的馬達拎著自己的漢陽造坐在院子里的方桌前開始擦槍。接觸步槍的時間不是很長，馬達拆卸步槍的手法還比較生疏，家里請的護院中可是有扛過槍的，在馬五爺的示意下，幾個護院嘻嘻哈哈的湊上去幫著馬達一塊擦槍。

　　馬五爺倒是把家里的大門落了鎖，可是老話說的好該來的還是要來，這就是緣分，跑不脫的緣分。中午飯剛過，躺在床上午休的馬五爺就被老管家給喚醒了，馬達帶著擦好的漢陽造翻墻跑了，是趁著護院們不留神的時候從茅廁的邊墻上翻出去的。年過50的馬五爺不淡定了，急忙讓家里請來的幾個護院帶著家丁去找，務必要把馬達給找回來，要是這小子不聽話，就直接綁回來完事。

　　幾個護院帶著家丁分成多路找了一個下午也不見馬達的影子，晚飯掌燈的時候，馬達回來了，是穿著一身嶄新軍裝回來的。“爹，我當兵了，這是我們教官嚴武刀嚴長官”嬉皮笑臉的馬達把跟著他來的一個軍官介紹給了馬五爺。自古民不與官斗，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定律，顧不上罵自己的兒子，馬五爺趕緊起身迎接身穿軍裝腳蹬皮靴的嚴武刀，可嚴武刀回的卻是江湖中的禮節。

　　“馬五爺，晚輩嚴武刀前來拜見”臉上帶著笑意的嚴武刀雙手抱拳沖著馬五爺來了個江湖禮節，還不等馬五爺接茬說話，一伸手把身邊的馬達拽了過來，“我奉委員長的命令征召一批江湖好手加入軍政部直屬部隊，正好遇見了馬達，這小子的拳腳功夫和槍法都不錯，再加上他自己也愿意參軍報國，我就給他弄了身軍裝先穿著，至于他是不是參軍，這還要看您的意思，我還有點事情要辦，三天后我再來拜會”不待馬五爺說話，嚴武刀沖著馬達使了個眼色，便轉身走了，只留下馬五爺還站在堂屋里干瞪眼。

　　“家中減丁，家中減丁”馬五爺此時才算是明白了薛麻子今天早上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原來這個征兆不是應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應在了兒子馬達的身上，要是他不偷著翻墻出去，也就不會被征兵的嚴武刀遇見，不遇見嚴武刀，馬達就不會去當兵。現在日本人正是勢頭正猛的時候，這會當兵那可不就是去送死的嗎，還真是應了薛麻子的話，這家里真是要減丁了。

　　“哭什么，老子還沒死呢，這個家還散不了”堂屋里妻妾們的低泣聲惹怒了馬五爺，老頭兩眼一瞪直接揮手一劃拉，就把剛做好的一桌子飯菜都給掃到了地上。馬五爺的父輩曾是同盟會會員，他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慘死在清軍手中，正是如此，他們馬家才會人丁稀少，年輕時候的馬五爺也曾懷揣著一腔熱血，若不是母親以死相逼，怕是他也會走上與父親和哥哥同樣的不歸路。

　　“過來跪下”突然蒼老了許多的馬五爺兵沒有斥責馬達，而是厲聲讓馬達在堂屋里跪下，端坐在太師椅里的馬五爺懷抱著父親和兩個哥哥的牌位，“馬家祖上滿門忠烈，你的爺爺和兩個伯伯都死在清軍手里，到了你這一輩，咱們馬家就只有你一根獨苗。你要去參軍，我不攔著你，只有一個條件，你不能讓咱們馬家斷了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屋里的那兩個丫鬟懷了咱馬家的孩子，隨便你去干什么”

　　兩眼含淚的馬達給自己的父親咣咣咣磕了三個頭，扯著自己屋里的那兩個丫鬟回了房，一連兩天，馬達和那兩個丫鬟都沒有出過屋子，吃喝都是家丁們送過去的。第三天一大早，身穿軍裝兩眼烏青的馬達走出了屋子，在馬五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嚴武刀的吉普車，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個月后，馬達屋里的兩個丫鬟都有了喜脈，把個馬五爺樂的直接把那倆丫鬟的賣身契給撕了，讓家人改口叫她們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