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北方春天的夜晚比很多人想象的還要冷,尤其是當卡車以25碼的時速沿著公路向前“狂奔”的時候。
坐在四面透風的車斗里,那風呼呼的往脖子里鉆啊!吹得骨頭縫里仿佛都是冰碴子,那種滋味,別說是個五十歲老者,就是壯小伙,也很難忍受。
明家糧行的伙計牛二看著將手攏在袖籠里,戴著棉帽縮著脖子假寐年逾五十的東家,目光中閃爍著一種被稱之為欽佩的光澤。
這是他來明家糧行干活的第三天,也是第一天見自己的東家,卻沒想到傳說中富可敵國的東家竟然是這樣一個平凡的老頭,而且因為看到伙計們都在卡車后斗里呆著,自己硬是也舍棄了更舒服一點兒的副駕駛席,選擇和伙計們呆在一起挨凍。
牛二是苦出身,從小就受盡了地主的欺凌,對那些收租放貸的富人們沒一點好感。他從十五六歲能自食其力之后就進山打獵靠自己本事養活自己和老娘,為的就是少和這些富人打交道,本來糧行老板這種比地主還要富的富人是牛二最為討厭的,但眼前的這個明明富的流油卻穿著粗布夾襖和普通人沒多大區別的東家,卻讓牛二不僅沒有厭惡,還極為少見的佩服上了他。
當然了,雖然這其中有明老板愿意和糧行的伙計們同甘共苦的因素,衣著樸素言談平易近人也加了不少分,但這些和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比起來,都算不得什么。
牛二那會兒就知道,自己的這位東家,和別的富人,不一樣。
自從老百姓日報記者明毓的戰地日記連載開始,全國各地的報童都成了當地的寵兒,他們再也不用滿街跑著去賣報,大聲喊著今天的報紙真正好,甚至都不用像第一天第二天那樣大聲吆喝著關于抗日前線的消息。
只要他們背著挎包的身影一出現,他們就會被人團團圍住,上百份報紙一搶而空,速度快的甚至讓報童都來不及數錢,但往往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可以說,中國北方的這場戰爭,讓媒體產業火的一逼,堪比后世的互聯網。
就算買不起報紙的最底端民眾,也會圍在有報紙的人的身邊,聽他們讀關于來自前線的消息。前方戰事順利,他們歡呼,前方將士傷亡慘重,他們落淚。
從未有這樣一場戰爭,牽動著四萬萬國人的心,在他們的心中,長城防線各軍和日軍的戰斗,就是一場國戰。
這其中尤以喜峰口防線的29軍為最,因為,那里是曾經帶給他們勝利的奇跡之軍,他們曾以大刀斬殺日寇近千,他們曾以防線據守,以血肉之軀硬扛日軍的飛機大炮,卻讓日寇不得寸進。
人們每天都在期盼著奇跡繼續發生,期盼著喜峰口的那支軍隊再給他們帶來勝利的消息。
貧窮的華夏民眾除了需要填飽肚皮,最渴望的就是聽到前線痛擊日寇的消息。
因為,他們不愿意已經如此的貧窮,還要再遭受強盜的劫掠。雖然他們不太清楚日本人什么尿性,但華夏有句俗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己土地上產出的這些地主惡霸都已經讓人沒法活了,有些地方的苛捐雜稅都收到30年后了,再來個外面的強盜,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樸素至極的想法,卻亦是正確至極。
國產的地主、資產階級買辦多少懂得“涸澤而漁”“殺雞取卵”的惡果,他們會拼命壓榨但卻不會把人往死處逼,而且還有一定的社會規則。可若是日本人來了,稍有不滿,便是屠村滅戶,沒有誰的生命是有保障的。
但,今天的報紙出來之后,熟悉的歡呼聲沒有了,每個人臉上都異常沉重。
北平城的郊外。
剛扛完一摞大包,微寒的春風中只穿了個短褂,晶瑩的汗珠順著健壯的肌肉肆意流淌的牛二拿著一個硬梆梆的饃饃就著大碗涼水蹲在臺階邊上吭哧吭哧正吃的高興,突然見到穿著大褂青衣小帽的管事急匆匆的從面前走過。
忙起身把饃饃和水往身邊一放,手在身上擦了擦,臉上堆起了笑容,湊上前去問道:“張管事,不知道今天的報紙上又寫了啥?您能不能給額們說說?”
周圍幾個壯勞力也把眼光投了過來,雖然沒有這個壯漢這么急切,但也豎起了耳朵,顯然,他們也很關注。
“吃完飯好好干你們的活兒,前方打仗和你們有屁的關系。”平時好脾氣的張管事卻意外臉色陰沉的劈頭蓋臉的將湊過來笑臉相迎的牛二熊了一句。
牛二一臉愕然,卻依舊沒有移開,臉上繼續堆著謙卑的笑:“別啊,張管事,可別這么說,我們弟兄們若是聽到打鬼子打的好,干活兒也有勁不是?伙計們,你們說是不是?”
周圍幾個壯勞力紛紛頭如搗蒜,給自己伙計幫腔的同時,也表達著他們想聽報紙的意愿,明記者的故事寫得實在是太精彩了,每天不聽一聽殺鬼子的消息,干活兒都不得勁。
他們卻沒看到,不提明記者還好,一提明記者,張管事的臉上更是陰云密布。
“張管事,你就說說唄!大不了這三天的工錢額都不要了,請你去醉月樓喝一頓。”牛二看這位的模樣,心里猛一咯噔,臉色更是急切了。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壯漢對前線的消息為何如此上心,但張管事也算是給這個才來干幾天活就已經顯露出幾分能力的壯勞力幾分面子。
當下長嘆一聲:“今天發在報紙上的消息應該是一兩天前的,不過不是什么好消息,喜峰口羅文峪戰場29軍弟兄們打的很慘吶!”
“算了,既然你們想聽那就給你們念念吧!聽完了趕緊去干你們的活兒,你們裝的,可是要送到喜峰口前線的勞軍物資,可不敢馬虎。”
這話說的牛二更是渾身一緊,眼睛里更顯出急迫:“那能呢?張管事你趕緊念。”
“記住啊!從今天起,誰也不許在東家面前提前線戰事,尤其不能提明記者這三個字!”張管事拿起手中的報紙,眼睛左右一瞅,有眼力勁兒的忙搬來一把竹椅,往下一坐,先給所有人立了個FLAG。
“民國二十一年三月二十日,是國民革命軍第29軍同日軍第八師團會戰于喜峰口的第八天,也是羅文峪關口我29軍一部守軍與日寇第四步兵旅團作戰的第一個完整白天。
但,誰也沒想到,第一天,便是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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