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沒有放觀察哨了,所有的兄弟都在這兒,陣地上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還讓弟兄們上去,那只能給小鬼子的大炮送菜。”臉上盡是黑灰的蘇卉開湊過來在遲大奎耳邊喊道。
“卉開,你說,弟兄們會不會怪我?其實,在日寇重炮開始轟擊的時候,我完全可以向劉隊長申請撤離的。”遲大奎回首看著僅存的幾十個士兵,臉上肌肉又是一陣抽搐。
期望中的觀察哨沒了,那現在總共就這23號人了,加上他以及已經陷入昏迷的蔡大刀等有數的幾個重傷員,整個陣地,活著的也就不過30人。
蔡大刀是在抱著沖鋒槍和日軍對射的時候被日軍盯上了,一顆子彈正中他的胸部,尖頭子彈給他厚實的胸膛打了個對穿,幸好彈頭穿透力極強沒有發生翻滾,使得避開心臟要害的蔡大刀還有呼吸,不過也因此陷入了昏迷狀態,現在遲大奎就是陣地上唯一的指揮官,連副手都沒了。
雖然殺傷鬼子數百,但他們的傷亡率也高達百分之七十。換成任何一支部隊,他們都可以撤了,而不是還在這里硬挺。
“長官,沒人會怪你,弟兄們都走得很壯烈,沒有一個軟蛋。”蘇卉開搖搖頭,說道。
“可是,是我遲大奎的決定,讓弟兄們都死了,都死了,我心里痛啊!”遲大奎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長官,我們當初選擇來這兒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能活著回去,今天如果我們全體戰死這里,我們的兒子或者是孫子會在這里給我們立上一塊碑,上面會寫,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決死隊殉國處!
殉國啊!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有這個稱號呢?但我們能,肯定能,因為我們至少殺傷了五百鬼子,一比十的戰損比,還有誰能比我們更強?”年輕的軍士臉上帶著濃濃的驕傲。
“更何況,劉長官還說過,每個戰死的,他都會有100大洋的補貼,加上前面的,可不老少呢!給爹娘和老婆孩子一下子掙這么多錢,咱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蘇卉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沖殘存的士兵們吼道:“是不是,弟兄們?!”
“是!”士兵們都哈哈大笑著回應。
“哈哈,也是,那倒是老子有些矯情了。”拿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幾把,遲大奎也笑了起來。“既然弟兄們都不怕,那咱就繼續和鬼子拼,劉隊長可是要求我們最少拖到天黑。”
“對了,你打旗語問過劉隊長那邊沒,能不能派些援兵過來,再不濟把大刀他們運到溶洞那邊去也行啊!”遲大奎問道。
“不成啊!日本人跟瘋了一樣,在山林間不知道塞了多少步兵,想過來就必須和他們在山林里野戰,那可正中日軍下懷,估計拖到天黑就行了。”
“拖到天黑啊!”遲大奎看看正在偏西的日頭,眼里閃過幾絲蕭瑟。
他很清楚,最后的這二十幾號人已經油盡燈枯,還能撐過一波攻擊已經算是奇跡,拖過天黑幾無可能性。
“卉開,給劉隊長那邊發旗語,內容如下:
我孤山高地現余能戰之兵24人,重傷員7人,但全體官兵決心以死效國,但有一人在,決不讓高地有一日寇踏足,還有,請他聯系羅文峪主陣地,請求在我部最危急時刻對指定區域進行炮火支援。”
另一處高地山頂。
從望遠鏡里看到遲大奎回復的劉浪眼睛濕潤了。
一支孤軍,面對兩個步兵大隊千名鬼子輪番攻擊大半日,高達百分之七十的傷亡率,換成任何一支軍隊,恐怕早就崩潰了,但他們依舊選擇堅守。
而且,他們的要求僅僅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讓炮兵連對指定區域炮擊,所謂的指定區域,除了山頂,還能是哪里?那幾乎不是請求支援,而是像未來共和國的一部電影里的那位真實存在的英雄那樣,對著步話機話筒怒吼:“向我開炮,向我開炮!”
劉浪有些沉默。
就算堅強如他,也有些遲疑了。
他下令開炮,將決死隊與手槍連的兄弟們送上天,或許這一輩子,都將活在親手屠戮戰友的陰影中。
半晌,才緩緩開口,“小貓,讓莫少尉給主陣地指揮部發電,只給出地點方位坐標,在我方再次發出電文后,即刻開炮,以每門炮十發為基準。別的,只字不提!”
劉浪望著遠方被籠罩在火光中的孤山,面色似鐵。
沒人愿意屠戮自己的戰友,可當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劉浪這個指揮官就必須得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哪怕他知道,就算沒人譴責他,他也將活在陰影中。
選擇自己死,很難,但選擇親手將兄弟送進鬼門關,更難。
炮火停止,日軍的攻擊將再度展開。
遲大奎帶著人毫不猶豫地沖上山頂。
沖鋒槍和駁殼槍已然沒了子彈,徹底成為裝飾品,為了保證不被日軍繳獲,遲大奎在戰壕里給這堆已經沒了用的自動火器準備了個大號炸彈,引線就留在一個還有些知覺的重傷員手里,真到最后一刻,那個大號炸彈足以將反斜面戰壕里的所有人包括圍過來的日軍給炸成灰。
近百名日軍發起第一輪攻擊,沖上陣地的士兵們拿的都是三八式步槍,本都是精兵,能活到現在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槍法自然很準,但稀稀落落的步槍槍響已經壓制不住腎上腺素急劇分泌的日軍。
日軍沖上了陣地,大刀和刺刀相觸的聲音,手榴彈爆炸的聲音,頓時響徹陣地。
已經知道這算是最后一戰的遲大奎幾乎將所有的手榴彈庫存都放在了陣地上和掛在士兵們身上。
來不及丟手榴彈的士兵在被數名日軍圍住后,甚至直接拉響了腰間的手榴彈。
這種無比慘烈的同歸于盡的打法,把沖進陣地內的日軍以比他們進陣地還要更快的速度給趕了出去。
短短不過一分鐘的廝殺,交戰雙方就都付出了可怕的代價。
但是,被趕出陣地的日軍并沒跑遠,日軍第二波攻擊的部隊已經逼上來了,六十名騎兵也已經緩緩催動馬匹,開始上山。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整個戰場。
日軍騎兵前方兩百米的日軍步兵緩慢而堅定的朝山頂陣地前進,雖然每前進一步,他們總會付出幾個人的傷亡,但,和即將獲得的勝利相比,那算不了什么。
他們看得很真切,剛才那一波攻擊雖然又失敗了,但中國人已經像是被陷阱困住的猛獸,在掙扎良久之后,已經失去了最后的力氣。
或許,都用不著騎兵甚至是他們,就剛才那波敗兵,再返回沖過去,中國人都已經無力反擊了。
就比如現在,中國人不就已經變得沉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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