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論天下一統的可能性
看著李旭在自己面前大大方方的侃侃而談，宋牧驚訝的同時眼中的欣賞之意也越發濃厚，嘆口氣道：“若是天下人都如你這般明白老夫的苦衷，那我也能多活幾年了。裱糊匠這個詞用的好啊，這么多年了忙忙碌碌，可不就是在給大秦當裱糊匠嘛。”
“宋伯伯一看就是長壽富貴之相，蠢貨俗子的話不聽也罷。”
李旭隨口勸慰道。
宋牧哈哈大笑，親自牽著李旭的手將他引入席間，坐在自己身旁。
劉健宋昱也隨機落座，笑著看向李旭。
兩人都知道今晚這場宴席的主角是李旭，他們兩個只是陪客，所以自然對于宋牧的安排沒有異議。
看到眾人落座之后，侍女們便流水般的將各色菜肴端了上來，雖然只有十五六道菜，但是每一道看起來都是精心配制，不同尋常的佳肴，即使尚未入口，但是也看的人賞心悅目，食指大動。
菜上齊后，宋牧又親自呈上了一小壇密封的酒，打開泥封之后，濃郁醉人的酒香就隨著夜風逸散而出，勾的平時不纏酒的李旭腹中酒蟲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不說李旭，就是宋昱和劉健兩人，臉上也是露出了迷醉的神情。
宋昱眼巴巴瞅著酒壇子，急聲問道：“大兄，這就是當年先帝賜給你的那壇子御酒吧？之前找你要的時候你一直說喝完了，沒想到卻是誑語。”
劉健也接口笑道：“聽說這壇子酒還是當年寧國公林如海在西域擊敗了西域諸國聯軍之后，西域一小國進貢給先帝的貢酒。據說用獨門秘法釀制的，一共只有十壇。當年進貢給先帝五壇，先帝在慶功宴上喝了兩壇，剩下三壇一壇賜給了寧國公，一壇賜給了相爺，還有一壇在宮中珍藏。據說此酒聞一下都能讓人如癡如醉，喝完之后更是唇齒留香三日不絕。沒想到相爺今日為了招待旭哥，竟然舍得拿了出來。我們倆卻是沾了旭哥兒的光了啊。”
看著自家三弟眼中的“幽怨”之意，宋牧笑道：“我之前真沒騙你。陛下賜我的那壇酒當年在小魚兒生日的時候就喝了，你那次喝的都躺在地上軟成泥了，還醉眼朦朧的念叨著‘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飲’之類的胡話，小魚兒當時還笑話你這個三叔呢。”
宋昱聞言也響起這茬來，老臉一紅，道：“那這壇酒又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宮中珍藏的那一壇？”
宋牧笑道：“這是太后娘娘聽說旭哥兒要進京之后將宮中珍藏的最后一壇讓人送了過來。太后的意思是旭哥雖然可以進宮謝恩，但是畢竟是外臣，在宮中飲宴肯定會有所拘束，便讓人送了這壇酒過來表達一下對旭哥的心意。說起來，是咱們跟著旭哥沾了光才是。”
李旭沒想到這樣一壇酒背后還有這樣的曲折故事，當即臉上肅容，對著皇宮的方向抱拳道：“李旭謝過太后娘娘隆恩，改日一定進宮拜謝！”
宋牧笑道：“太后說了，你初到京城，要忙的事情肯定很多，不用急著進宮。等過幾日，就是陛下的萬壽節了，到時候再和小魚兒一起進宮謝恩就是。”
李旭聞言對于這位素未蒙面的宋太后更生出了一絲好感。
無論如何，宋氏一門雖然是當今秦國最有權勢的豪門，但是在他們身上李旭卻絲毫沒有感受到那種權貴人家的倨傲之氣，反而對自己頗為親和寬容，這讓李旭對于他們的觀感越來越好，心中一直在琢磨若是將來自己掌控了秦國之后，宋氏一門倒是可以為自己所用。
李旭雖然沒有刻意的打聽過，但是根據目前收到的各種情報來看，宋氏如今雖然權傾朝野，既有秉政太后在宮中支撐，外有宋牧三兄弟在外掌握軍政大權，看起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不可一世。
但是他們的身份注定他們在掌控秦國朝堂的時候也承受著巨大的非議，畢竟宋氏兄弟的發跡就是以外戚身份發跡的。
雖然如今秦國小皇帝還小，沒有到親征的年齡，但是背后卻一直有一大批朝臣在慫恿鼓動皇帝早日親政。
一旦皇帝親政，那么宋氏會有什么下場可想而知了。
所以這些年來，宋氏兄弟除了要對付外患之外，還要不遺余力的將這些圍繞著小皇帝而發展起來的實力打壓下去。
要打壓政敵，穩固自身，除了政治上的各種手段之外，掌握軍權更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但是軍中可不如朝堂上那般好掌控，早都被林如海控制的幾乎水泄不通，針扎不進，水潑不進，宋氏辛苦經營數年，才讓宋成得了一個名義上的大將軍的職位。
而林如海其實也算上帝黨的一員核心人物，有他掌控軍中，對于帝黨來說就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所以，這些年來宋氏其實過得并不如別人眼中那般輕松富貴。
林如海這個寧國公雖然表面上不再擔任軍職，但是去依然對于秦國軍隊有著強烈的影響力。
雖然宋氏兄弟這些年一直努力的想要盡力削減林如海在軍中的影響力，但是卻收效甚微。
除非出現其他的變故，若是按照正常軌跡來說，林如海完全可以支撐到皇帝加冠親政的時候，到那個時候他兒子林逸也能順理成章的接過林如海的擔子，接替他老子繼續掌控秦國軍權。
有這樣相當于從龍之功，林家的權勢和地位會越發的鞏固和深厚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面對魏人在邊境上的襲擾，宋牧才力排眾議，讓二弟宋成統率大軍與魏軍對峙，想要借著是宋成擊敗魏人的功勞來提升宋氏的影響力，同時抵消一部分林氏的影響力。
奈何宋成雖然不是個庸才，但是卻也并非什么名將，內部又有高胡子賊軍作亂，所以只能保持一個對峙的態勢，卻遲遲無法與魏國決戰。
這導致了宋氏在秦國朝堂上遭受了許多朝臣的彈劾，尤其是帝黨的官員們更是大肆攻擊首輔宋牧任人唯親，宋成庸碌不看，耗費錢糧無數，卻無所作為。
一些膽子大的，甚至都影射到了宮中的太后。
雖然宋牧下狠手處置了一些人，但是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能太反應的太激烈，一旦反應過大，反而更會讓他們宋氏的處境變得艱難起來。
而林如海又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讓宋成手下的二十萬大軍人心不一，使得宋成更加難以有所作為。
同時，又運作一番后使自己的兒子林逸掛帥出征平叛，想要進一步提升擴大林家在軍中的影響力的同時，也能繼續打壓宋氏的野心。
本來幾乎不會出現什么意外的好棋，偏偏卻被李旭給攪和了。
數萬大軍全軍覆沒，林逸自己也是生死不明，這樣一來，林如海的處境一下子變得極為艱難起來。
帝黨也因此遭受了重重一擊，最近也收斂了許多。
雖然宋牧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林逸之敗跟李旭有關，但是卻不妨礙他認為李旭是一員副將。
自從李旭救了自家侄女以后，宋氏的處境越來越好，他們的對頭林家卻一直倒霉，而這一切事情里都有李旭的影子。
而李旭本身又跟自家侄女關系親密，又是一員難得的將才，說話做事又不拘俗套，雖然看似憊懶但是卻是富有智慧。
在這種種前提下，宋氏對于李旭有這樣的態度也就不奇怪了。
李旭雖然對于局勢沒有太深刻的認知和了解，但是卻也多多少少能夠猜到一些。
酒菜開始，李旭是晚輩，自然要先敬三位長輩一杯。
酒過三巡之后，面對美食美酒以及美景，眾人都有些微醺起來，言談說話之間更是隨意放松。
宋牧問李旭對于如今的天下格局有什么看法，李旭推說自己年輕識淺還請宋伯伯指教。
宋牧呵呵一笑，便跟眾人聊起了天下的格局大勢來。
先送秦國說起，說秦國當今的內憂外患，又說到了秦國的宿敵魏國，最后又將天下各國的情勢都一一說了一遍。
李旭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了解世界的機會，認真聽講，不時的還會插嘴提問。
宋牧看李旭如此好學，也不遺余力的為他解說。
宋昱和劉健在一旁也是認真聽著，偶爾也會補充一二。
李旭從宋牧的話里面可以聽出，秦國在天下各國都分布有眼線，所以對各國當今的情勢都有所了解。
但是這種了解也是有所偏重的，比如說宋牧的言談之中對于宿敵魏國和一河之隔的趙國就說的明顯詳細一些，對于距離秦國更遙遠的秦國以及陳國就簡略一些。
對于南邊的楚國也是一樣的。
對于遼東的金國以及吐蕃大理等國則是寥寥數語，顯然了解的并不多。
至于西域各國也基本上是一句話帶過。
對于蜀國，宋牧的語氣之中則帶著一絲輕視和不屑，畢竟蜀國是出了名的喜歡安逸的國家，進取心很不強烈。
不過這樣顯然也符合現實，人力有限，在情報收集上肯定要遵循先近后遠，考慮實際威脅這些因素。
秦國當前最大的威脅就是魏國，接下來就是趙國，然后才是北邊的蒙元，西邊的西域諸國。
其他的國家跟秦國也挨不著，想打也打不到一起。
李旭聽得津津有味，宋牧講的也是談興正濃，一桌子的好菜倒是沒有吃多少。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牧才停下來，看著李旭笑道：“好久沒有這么酣暢淋漓的為人師了。旭哥兒果然是個胸懷大志的，以后若是喜歡，關于各國的情報卷宗老夫可以給你看一看的。”
李旭心中一喜，急忙謝過。
從官方渠道收集的很多情報自然比起自己那還粗糙簡單的情報網收集的自然要完善很多。
李旭忽然問道：“宋伯伯，小侄聽說咱們秦國的黑冰臺可是聲名卓著，威名赫赫，跟魏國的殿前司以及齊國的懸鏡司都是齊名的耳報神，不知道黑冰臺如今是掌握在何人手中？”
李旭問起這個來其實是有些唐突的，但是他本就是無欲則剛，想到自然就問了。
對于宋氏，在他看來，若他們能夠一直表現的親善友好，自己到時候也肯定會給他們一個好前程的。
所以，在他心中，他其實是在考察他們。
宋牧和宋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但是很快隱去，宋牧道：“黑冰臺的指揮使叫做宋毅。”
一聽這話，李旭就明白了。
那肯定也是宋家的人了。
不過黑冰臺是直屬皇帝的情報機構，皇帝目前年紀尚小還沒親政。
宮中又是宋太后秉政，這黑冰臺的掌控權自然也就落在了宋氏手中。
宋氏能夠掌控大秦朝堂，跟手中掌握著黑冰臺顯然不無關系。
所以這個答案李旭也是不意外的。
四人又吃了一會菜，看著菜都涼了，便吩咐丫鬟撤了下去，又換了一處臨水的花廳，繼續添了幾道新菜，就著那壇貢酒繼續聊了起來。
話題最終聊到了百年前那位曾經一統天下最終又猝然離世導致天下分崩離析的周太祖來，宋牧感慨道：“周太祖那樣驚才絕艷的人物絕對堪稱能與秦皇漢武相媲美的英雄人物，在整個歷史場合中都是屬于鳳毛麟角的人物。如今這天下若想重新歸于一統，非那樣的人物不能做到。”
宋昱也嘆道：“天下如今的格局猶如當年的戰國時代，但是卻又有所不同。我秦國雖然也是秦國，但是既沒有能夠東出函谷一統天下的實力，其余諸國也沒有合縱抗秦的動機和條件。天下各國互相掣肘，互相牽制，實力上雖然強弱不同，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夠力壓諸國的。就算真的祖龍再世，想要使這天下重新歸于一統也是難上加難啊。”
劉健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頷首贊同。
李旭聞言卻道：“要想天下一統，除了需要一個雄才偉略的英雄之外，其實若有一種能夠橫掃諸國的新式兵器出現，那天下一統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
眾人都聞言驚訝的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