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介莽夫

　　三水縣衙，后衙。

　　林逸只帶了幾名親兵，一身便衣來拜訪劉健。

　　劉健設宴招待，只是林逸卻沒有多少心情飲宴，再加上以他的性格也不喜歡跟人虛與委蛇，因此隨便敷衍了一下，劉健便讓人撤掉了宴席。

　　長隨劉全送上兩杯清茗之后便告退，關上房門，和林逸的幾名親兵遠遠候著。

　　兩人相對而坐，林逸不擅長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很快就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劉健有了李旭的提醒，自然也不意外，低頭呷了一口茶水，抬眼望著林逸，沉聲問道：“林侯剛剛出征便要借兵，可是出了什么變故？”

　　看見林逸欲言又止的表情，劉健又補充道：“若是林侯不愿意如實相告，這個忙下官恐怕也幫不上。”

　　林逸聞言微怒道：“劉撫臺，鄉勇營雖是地方編練，但是無論如何也是朝廷的軍隊。本侯這個平寇大將軍，本來就有節制關中各縣所有兵馬的權力。若非李旭小賊跋扈狂妄，不知尊卑，不尊朝廷綱常，不敬軍法森嚴，豈會有今日之風波？”

　　“本侯今日前來，并非向那狂妄小賊服軟，只是不想因此事傷了林宋兩家的和氣。若是本侯今日真的鎮壓了三水縣鄉勇營，就算是宋相知道了也不會以此事怪罪于我。”

　　言下之意是說自己今天沒有下令大開殺戒，那是因為看在宋氏的面子上。自己本來就有調度關中各縣兵馬的權力，今天來也不是什么借兵，只是打個招呼，給宋氏面子，也給劉健面子，讓劉健給李旭說說，讓他好好配合自己。

　　否則的話恐怕就要動真格的了。

　　聽著這話里話外帶著的威脅之意，劉健心中也很不爽。

　　早都聽說林家這位“麒麟子”高傲異常，眼高于頂，今日一見果然讓人就不舒服。

　　明明是有求于自己，偏偏還這樣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真是讓人生厭。

　　劉健很想一拍桌子大喊一聲：“送客”，讓這廝趕緊滾蛋。

　　但是他畢竟是文官，不能像李旭那樣動不動就掀桌子，體面還是要有的。

　　劉健臉色一冷道：“既然林侯有朝廷欽命，那又何必來找下官分說？關中各縣兵馬都由林侯節制調度，那林侯盡管下令調動就是。”

　　林逸聞言臉色一滯，自然聽出了劉健話中的諷刺不滿，心中尷尬的同時也是有些惱怒起來。

　　若非本侯顧全大局，今日就鎮壓了李旭那狂妄小賊，何必要來找你一個小小巡撫？

　　不過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也還是盡量壓住怒氣，道：“劉撫臺，今日的事情你也清楚，并非本侯倚勢凌人。本侯聽說那李旭是劉撫臺保舉推薦的，想必對于你的話還是能聽進去的。只要他能夠好好配合本侯剿匪平亂，按照本侯的調度用心做事，那今日的事情本侯可以不再追究。若是立功，本侯也會向朝廷給他請功的。”

　　劉健一聽，心中更是生厭。

　　敢情這位以為自己不追究今天的事情別人就會對他感恩戴德嗎？

　　李旭的性子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吃軟不吃硬。

　　你若是對他好好說話，興許他還愿意給你一個機會。

　　但若是想用這種空口白話，連哄帶騙一毛不拔的手段來應付他，回頭還要他對你感恩不盡，那李旭不當場拔刀砍人就已經算是很有禮貌了。

　　今天的事情不再追究？

　　李旭那小子既然敢搞這么大的一場風波出來，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后果。

　　你用別人根本不在乎的事情來威脅他，真的不是來搞笑的嗎？

　　劉健自己是寒門子弟出身，平時說話做事都很懂得分寸，所以對于林逸這種豪門子弟高高頤指氣使的那種做心中十分的厭惡。

　　有求于人還擺出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著實可恨可厭。

　　他冷哼一聲：“林侯，李旭雖然與下官熟識，他擔任三水縣尉一事上下官也的確提供了一些方便。不過那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員將才，下官不過是為國舉賢而已。

　　他上任之后，三水縣鄉勇營也是他一手從無到有組建而成，所有的兵甲器械乃至糧草軍餉都是三水縣自行籌集，朝廷從中沒有半分支援。兩次大敗賊軍保衛鄉梓，穩定了關中北道的形勢，使賊軍不敢繼續南下，才因功升為討賊大使，得了一個六品忠顯校尉的虛銜。說起來，下官心中都為他有些不平，功高酬薄，豈不是讓有功之臣寒心？”

　　“林侯的話下官無顏轉達，還請林侯另請高明，或者直接下令給李旭，若是他違抗軍令，林侯自然可以用軍法處置他。就算沒有了本縣的鄉勇營，關中北道十三縣都有編練鄉勇營，林侯也完全可以抽調其他縣的人馬來配合林侯行動。”

　　劉健語氣平靜地說完，端起茶杯低頭喝茶，不再看向林逸。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逸大怒，霍然起身，雙目怒視劉健，對方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最終重重地冷哼一聲道：“劉撫臺今日之言，本侯記住了。待到來日班師回朝之后，定然要去宋相府上請教一番的。”

　　說完，一甩袍袖氣咻咻的打開門走了。

　　劉健抬起頭來看著林逸怒氣沖沖的背影，面帶不屑，搖頭自語道：“過剛易折，什么麒麟子，不過一介莽夫而已。”

　　至于林逸最后走的時候留下的那句要找首輔宋牧告狀的話，劉健完全就無視了。

　　兩家的政治立場不同，宋牧又是何等地位，一個林家的小輩再怎樣憤怒也不足以影響到宋牧的態度的。

　　宋牧可不是那種和稀泥的宰相，表面上看著儒雅斯文，但是手段卻是極其的果斷狠辣。

　　若非如此，宋氏也不能以外戚的身份把控秦國朝堂數十年。

　　不過想到李旭之前提出的四個條件還沒來的及開口，劉健又無奈地搖搖頭。

　　林逸這樣的人，覺得能親自前來拜會自己一個小小巡撫都算是已經很給面子了，那四個條件根本提都不用提的。

　　不過劉健剛才說的那番為李旭抱不平的話的確是真心話。

　　想了想，劉健來到書房，提筆開始寫信。

　　雖然林逸今天沒有正面承認首戰失敗的事情，但是劉健卻也從他的反應上得到了確認。

　　他要把這個事情告訴首輔宋牧。

　　相信以宋牧的手段，用這件事做文章的話肯定可以從林如海手中榨取不少好處的。

　　既然從林逸這里榨不出好處，那就從他老子那里下手。

　　到時候這些好處再分李旭一些，也算是彌補對他的虧欠了。

　　寫好信后，又檢查了一遍，最后裝入信封，封上火漆蓋上印章，喚來劉全讓他派人送到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