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人間于我猶如暗夜
成立萬達商行雖然是李旭腦子一熱的臨時決定，但是涉足商業卻是早已經有的打算。
畢竟日后經營維持越來越龐大的基業，光靠四處搜刮是不能長久的，只能作為前期資本原始積累的手段。
到時候隨著自己手中的地盤和人口越來越多，就算要搶也沒對象了，總不能去搶自己人吧？
所以必須要豐富收入渠道，節流不說，開源卻是必須的。
之所以混進官府，獲得官面上的身份，除了利用官府的資源和身份獲取許多便利這一點，另一個直接原因就是可以結識和收攏許多人才為自己所用。
畢竟當山大王可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就算遇到了合適的人才，人家也多半不愿意跟你混。
名聲很重要。
只不過最近一直忙于其他事情，也沒有合適的機會，所以除了一個還沒開始正式營業的“天上人間”之外，這個想法都是被擱置的。
只是今天看到沈一秀，手上正好又有發賣抄沒的商鋪這樁好事，李旭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現在雖然手下人看起來很多，但是都是打打殺殺的，懂商事的人卻沒有一個。
而沈一秀是他唯一認識的一個商人，而且從幾件事上看的出來人品也值得信任，所以李旭就把這事交給他來做。
至于讓沈一秀參股，那也是拉攏他的手段。
要想維持長久的關系，交情只是開始，利益才是永恒的。
所以李旭自己當個董事長，讓沈一秀當這個商行的二股東和CEO，兩人相輔相成，這事才能做成。
沈一秀情緒平復了一點后，很快進入了一個合格的商人身份，拱手請示道：“東家，咱們什么時候去接收這些店鋪？這些店鋪各個行業都有，有些貨物可以長期儲存，有些貨物卻需要及時流轉售賣。還有這些店鋪原有的人手怎樣安置，您這邊給個章程。”
李旭看他一本正經，也不好說笑，點點頭道：“明天一早你就去接收，衙門這邊的手續我來辦。我給你派些人手過去幫忙。至于原有的貨物如何處理，你做主就行。各家店鋪原有的人手，與原東家沾親帶故的一律不要，剩下的你自己甄別著用就行。人手若是不夠，你隨時找我，我給你安排。”
這基本上就是交給沈一秀自己全權做主，沈一秀心中感動，將那兩千兩用來入股的銀票放在茶幾上，更加一絲不茍的行禮后，便要告辭離去，說是明天早上就過來。
李旭叫住他，從袖口掏出一個蝴蝶造型的珍珠銀步搖遞了過去，說是送給小侄女的禮物。
沈一秀一愣，看著李旭的眼神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收下了，并說明天帶女兒過來謝謝她李大哥。
心中卻更加篤定自己好兄弟，新東家對自己的小女兒有想法。
如果說之前沈一秀還有點警惕的話，那么現在隨著跟李旭的利益綁定的越來越緊，他的想法也發生了變化，那就是樂見其成。
當然他不會主動提出這種事情的，但是卻愿意給兩人創造機會，然后順其自然。
他再疼愛女兒，那也超脫不了時代的束縛和影響。
若是李旭知道他的想法，心里肯定要大叫夭壽呢。
人家小芙寶才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啊，你這當爹的怎么就想著讓她嫁人了？
不過沈一秀要是知道李旭的想法，肯定也會不以為然的。
十一歲雖然不大，但是卻也不能說太小了。
在這個時代，女子雖然大部分都是十四五歲嫁人的，但是十一二歲的也不是沒有。
所以沈一秀的想法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李旭。
不過這種事沈一秀是不會挑明的，他雖然不會阻止，但是卻也要看女兒愿不愿意。
如果是郎有情妾有意那自然是最好了。
不過李旭年紀也不大，生的又這般俊秀，雖然是個武將，但是卻也不是個粗野的莽夫，現在又有了偌大的產業，怎么看怎么都是金龜婿的模樣。
這樣的佳婿，女兒應該會很樂意吧？
沈一秀剛走，李旭也沒有急著回去享受小艾琳的秘書服務，而是端著茶杯開始琢磨下一步的安排，結果就看見李琴眼睛紅紅的走了進來。
李旭一愣，放下茶杯，走過去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奇道：“這是誰欺負我們李家大小姐了，真是狗膽包天，你說出來哥哥替你出氣。”
李琴抬眼看他，張嘴叫了一聲“二哥”，眼淚又簌簌落下。
急的李旭抓耳撓腮，好半天才搞清楚了原委，原來“欺負”自家妹子的那個狗膽包天的人就是自己，一時臉色有些尷尬。
以前說過，李家在縣城也是有店鋪的，有一家雜貨鋪還有一家布莊，當然了規模都不大，在縣城中也不怎么起眼。
李琴這幾日都在忙活著“天上人間”重新開業的事情，一直都在店里忙活著。
只不過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賊軍又來了，李旭決定延遲開業。
李琴現在自然也知道自家二哥是新縣尉的事情，要忙著守城的事情，根本顧不上酒樓。
再說現在兵荒馬亂的，開業了也沒啥生意，所以也就聽話照做。
今天一大早就聽說賊軍來了大隊人馬要攻城，一群女人自然不敢亂跑，都乖乖待在酒樓后院。
結果沒過多久，出去買菜準備做飯的廚子陳漢生就帶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是縣尉老爺一箭射死賊軍主將，鄉勇營趁機出城沖殺，賊軍大敗。
現在城里都在說縣尉老爺是小李廣再世，許多鄉紳百姓都跑到縣衙門口去磕頭跪謝，而且還捐錢捐物的，好不熱鬧。
說這話的時候大廚陳漢生臉上也是與有榮焉的。
姑娘們一聽也都又驚又喜，他們是李旭救得，心中本就對李旭感激不已。
現在李旭又當了縣尉，而且還一直對她們以禮相待，又給她們安置了一條活路，心中更加感激。
所以一聽說李旭一箭破敵的事情，都興奮的又笑又跳的。
其中最開心的自然就是李琴了，她笑瞇瞇的聽著周圍姐妹們對李旭的贊譽之情，越聽心里越舒服，跟吃了蜜糖一樣的甜絲絲的。
到了下午時分，一群閑著無事的女人便商量著出去轉轉，看看城里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李琴心里想的卻是再聽聽外面的人怎么說，反正只要是夸二哥的，她聽著都高興。
這一出去，不用刻意打聽，大街小巷的人都在津津樂道今天縣尉老爺一箭破敵的事情，各種版本都有。
有人說縣尉老爺是在兩百步之外一箭射穿了賊將腦袋，賊兵立刻大潰。
但是立刻就有人跳出來糾正說是不對，自己二舅老爺侄子的媳婦的鄰居家的小子就在鄉勇營，親眼見到賊將還在五百步之外，就被縣尉老爺一箭給射翻，而且還射死了后面的兩名賊兵。
但是又有人大搖其頭說你們說的都不對，縣尉老爺分明是端著一架床子弩，在千步之外吐氣開聲，大喝一聲“咄”，兒臂粗細的弩箭連人帶馬都給釘在了地上，賊兵大呼天神下凡，瞬間大潰…
反正是經過民間演繹，口口相傳，李旭甚至已經成了后羿下凡了。
照這么演繹下去，八百里之外一箭射死賊將也指日可待了。
李琴雖然知道這些人說的夸張，但是還是聽著高興，拉著小姐妹們轉了一圈又一圈，結果在一條略偏僻的街上被人叫住了。
叫住她的正是李家在縣城的雜貨鋪的掌柜的。
這個掌柜的是李琴舅家的人，被陳氏請來做掌柜的，也是認識李琴的，正好遠遠看到李琴就出聲叫住了她。
李琴跟人“私奔”的事情屬于家丑，陳氏并未宣揚，所以這個掌柜的也不知道李琴為何會在此處，不過隨口一問，李琴也未回答。
陳掌柜說了兩句，便嘆了口氣說起李琴的表哥陳子騰被賊人所擄，賊人斬下他一根手指勒索了陳家大量錢糧的事情，完了又感慨說是如今盜賊四起，到處都不太平，讓李琴自己注意安全，若是得閑可到店里看看。
說完就拱手離開了。
李琴對于表哥陳子騰沒啥好感，所以對他被斬斷手指的事情沒有啥感覺，對于舅舅家被賊人勒索搶劫也并不關心。
她只是由此想到了自己的親娘陳氏和大哥李慕還在李家莊。
上次已經遭了一回賊人，若不是二哥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現在賊人連比自己家莊客更多實力更強的舅舅家都給打劫了，那李家莊能夠再次幸免嗎？
雖然她對親娘和親哥意見很大，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人，豈能真正做到不聞不問？
想到這一茬也就沒有了逛街的心情，回到酒樓后院本來想來找二哥李旭討個主意，結果聽說李旭在見沈一秀，又等了一會，看到沈一秀走了才來。
聽明白后，李旭實在有點尷尬，陳家莊雖然不是被自己打劫的，但是譚綸干的也就相當于自己干的，所以這個鍋他不能不背。
他沉吟了片刻，看著李琴問道：“小妹希望我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一向是個有主見的，應該不會是來求自己派人保護李家莊的，否則的話當初也就不會那么決絕的跟自己走了。
李琴沉默了片刻，一雙紅紅的杏眼看著李旭輕聲道：“二哥，如今這兵荒馬亂的，一個有堅固城防的城池都能招來賊軍覬覦，更何況一個小小的莊子。上次是二哥及時趕到才救了全莊人的性命，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
李旭聽到這里，雖然不知道李琴想說什么，但是心卻逐漸放下了，沒有說話，繼續聽著。
“再說了以我娘和大哥的性子，根本就不是那種小心謹慎的人。這莊子遲早守不住的。我聽那陳掌柜的說是現在陳家莊的佃戶莊客都有許多開始逃難去的，許多田地沒人耕種伺候了。陳家莊如此，李家莊定然也差不多。”
“但是如果讓我娘放棄李家莊進城避難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我想請二哥以官府衙門的名義征用了李家莊，隨便找個駐軍的名頭，我娘肯定不敢鬧事。到時候給她和二哥留一些錢財安身，送到耀州城或者其他周邊的城池，開個店鋪，有一份營生，安穩度日即可，這樣我也算是放心了，也算是盡了做女兒的孝道。”
李旭聽完，心中暗暗感慨，果然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小妹啊。
這種想法在一般人看來不僅不是盡孝道，根本就是大逆不道，哪有慫恿官府去征用自家莊子的？
但是從理智的角度來說，李琴的這番話才是最聰明最理性的做法。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一個小小的李家莊，隨便來一支隊伍都能給你打破。
到時候不僅錢糧被搶，陳氏母子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
李琴這是真的為了自己親娘和大哥好啊。
但是陳氏和李慕肯定不會這么想的，如果知道是李琴的主意，肯定會氣的吐血大罵她良心被狗吃了。
李旭對于李琴的提議其實是有些動心的。
隨著人口越來越多，馬欄山基地那邊的土地已經有些不夠用了。
畢竟周圍是大山，限制太多。
但是李家莊卻是建在塬上的，周圍一馬平川的，耕地不少，可用來建筑的地方更是很多。
而且還處于一個交通便利的地點，西北連接長武，涇川和寧縣，東北通往延安府的白水縣，向東直行可達關西，距離三水縣城也不遠不近，和馬欄山基地的道路也算通暢。
李旭之前也曾動過占了李家莊的心思。
但是畢竟當時也沒有那個迫切需求，而且還要考慮李琴的感受，所以只是一個閃念而已。
但是現在李琴主動提議，李旭自然也不會客氣的。
但是他不能直接告訴李琴就是自己想要，而是假裝沉吟了一番后道：“你這一番苦心你娘不一定能夠理解。不過我想你也不需要她理解。這件事，我得跟縣尊商量一下。不過最近縣里的確有在塬上建造據點的考慮，縣尊應該會同意的。至于你娘和李慕下半輩子的營生，我會安排好的，就算不能富貴，也能讓他們衣食無憂的。”
李琴聞言眼淚又落了下來，對著李旭深深一禮，哽咽道：“這世上也就二哥一人知我懂我，愿意聽我說話。若無二哥，這人間于我猶如無邊暗夜，小妹我…”
話未說完，又是哽咽起來。
李旭微微探口氣，伸手將她嬌小柔軟的身子攬入懷中。
李琴嬌軀一僵，卻也沒有掙扎，溫順的靠在李旭寬闊的肩膀里，閉上眼，淚水猶在，小臉上卻綻放出一絲安心無比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