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 封天(二)
“牧姑娘，其實你與我遺族，還真是緣分匪淺啊…”
這一刻，伏天不自覺低頭，那粗狂的面容，露出了釋懷的輕笑。
牧初璇幫過遺族，她用自己的天賦，喚醒了石胚，也用自己的智慧，提醒了伏量妖魔來襲的可能，為遺族保留下一絲火種。
她也救過遺族，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了遺族獻祭英雄祭壇，而如今又用自己留下的情報，讓遺族回到了屬于它的命運。
“如果，如果我當年早些離開西漠，早百年就認識你，會不會…”
想到這兒，伏天立馬自嘲地搖了搖頭，暗道自己這個族長真是不合格，都最后時刻了，竟還在想這些兒女情長之事。
當他再次看向眾人時，臉上的各種情緒已經隱而不見，只有堅決和自豪，洋溢于表。
“諸位，封天大計已啟，伏天，先走一步！”
話音剛落，眾人還未有所反應，伏天就猛地掐訣，渾身的遺族紋身如同炙熱的太陽，爆發出刺目的強光和驚人的能量，他整個人，也漸漸在這極致的光和熱中被溶解，最后歸于虛無。
待光熱散去，伏天早已不見蹤影，人們眼前的，只有一張染血的人皮，刺激著他們的神經。
皮上紋路如山河，圖案如江海，就像一張地圖，閃爍著紅色的靈光，緩緩飄進了祁正天構建的陣型之中，平鋪在藍萬初澆灌的陣基之上，由常老所念之陣訣，和三者融為一體，共成封天陣。
“伏、伏族長！”
終于，有人回過神來了，失聲悲呼。
沒有人料到，這位年輕的族長如此果決，竟就在眾人的眼前，直接犧牲了自己，化身為封天陣的陣紋，開啟了封天大計的第一步！
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固靈！”
突然，甘清一聲大喝，將眾人從震撼中拉回神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運轉靈力，向著伏天留下的那張陣紋打去。
“這是！”
也是這時，眾人才驚訝的發現，那張本該刻印進大陣的染血人皮竟然在虛化，始終融不進陣法之中，其上的陣紋也變得若隱若現，如水中明月，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
有天玄境巔峰焦急地大喊，催動體內的靈力，瘋狂灌入那人皮之內，要阻止陣紋的進一步消散。
“此皮之紋，上封蒼穹，下載大地，古通仙碑，現接遺族，有經天緯地，扭轉乾坤之能！此先有伏天肉身承之，方能維持陣紋不滅，現今肉身崩潰，此皮如無根之萍，隨風之云，其上紋路，自然消散！”
甘清沉聲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周圍的人聽之，也無一不心中發涼，不知所措。
封天大計這才開始第一步，意外就出現了。
“噗…”
而隨著一旁的喋血聲響起，眾人更是心中一沉，看著不斷消耗己身，構建陣法的常老，藍萬初，祁正天三人，憂心不已。
“不行！這樣下去三位族長根本撐不了多久！”
“現在只是陣紋有恙，若再拖下去，陣訣，陣型，陣基也出了問題，那就全完了！”
“必須要想辦法快把陣紋刻上去！”
“可就算我們全力催動靈力，也只能勉強維持陣紋不滅，時間一長，它還是會散啊！”
“那就用人力來刻！”
最后，甘清眸光一閃，想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沉聲道：“如今陣紋不可動，須有熟識陣法之人，以人力刻進陣中！”
話音落下，不少人立刻轉頭，看向遠處的天陣宗宗主陣奕，以及他身邊的王霸。
若要說在場之人里誰的陣法造詣最高，那當此二人莫屬了！
“我來刻！”
被無數道目光鎖定，陣奕和王霸也頓時嚴肅了起來，深感重任在肩，心緒激蕩之際，幾乎同時踏前一步，說出這三個字。
“陣奕老哥，看來又要并肩合作了啊。”
王霸對著陣奕笑了笑，那平日不正經的臉上，也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沉重。
“是合作，不過這一次，你我不可同往。”
陣奕沒有轉頭去看王霸，而是直勾勾盯著那張人皮陣紋，淡淡的靈魂之力，開始從他身體表面浮現。
“封天陣太過恐怖，陣法的原理，陣紋的走向，陣力的運用，與我們之前所見過的所有陣法都截然不同！而你也應該知道，要刻寫這樣的陣法，風險是極大的。”
聞言，王霸凝重地點頭，身為陣法大師的它自然知道，初次刻寫陌生的大陣，危險程度完全不亞于破陣，輕則遍體鱗傷，重則身毀人亡！
“所以，為避免你我二人同時遭重，此陣先由我去刻！若能成功最好，若不成，在下亦可效先驅之行，為龜兄探明一二！”
陣奕斬釘截鐵，王霸卻不干了，急道：“那為何不我先去！”
“我雖對封天陣一無所知，但天陣宗的傳承畢竟來自仙碑宗，或有共通之處！再者，我冥冥之中有預感，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龜兄去辦！所以待我身隕，你再入陣！”
陣奕說完，就縱身一跳，越過重重人群，來到陣法之中，那張染血人皮之前，雙瞳燃起了熊熊魂火，開始觀摩陣紋！
這是天陣宗的秘術，也是他極為擅長的“魂刻之法”，可以通過靈魂之眼，直擊本質地洞悉陣法的根源所在，精準程度遠勝尋常陣法師！
但此法的弊端也很明顯，刻陣所用之力并非靈力，而是魂力，若刻陣不成，直接反噬的，也是你的靈魂！
“為陣奕道友固陣！”
甘清一聲大喊，周圍之人紛紛應和，開始不惜所有的催動靈力，各色光芒閃爍，如九川匯聚于大海！
轟！！
天地開始鳴響，風云開始呼嘯，似乎那懵懂的仙域意識也在關注這里，看這些弱小又不屈的子民，能否從天魔神煞大陣手中救下它！
很快，隨著一聲恐怖的破響，陣奕的左眼竟突兀爆開了，不過卻沒有絲毫血液濺出，只是化為魂質，隨風而散。
“原來如此！”
也是這時，陣奕終于停止了觀察，強忍著疼痛，手一揮，一把透明無色的魂質小刀就出現在他右手，開始往下方的藍色血水上刻陣。
隨著陣奕的動作，終于有紋路開始緩緩在那藍色的血液上憑空出現了，但與此同時，每一刀刻下，陣奕的身體上也會多出一道細小的傷口，如同凌遲，切割著他的魂身！
“陣奕兄！”
有與他交好的天玄境巔峰悲壯的大喊，卻什么也幫不上，只能盡力往人皮中灌注靈力，讓陣奕看的更清一些，受到的反噬小一些！
可結果卻是，陣奕的右手突然炸開了，魂刀脫落而下，掉入血中，化為虛無，他整個人亦呆在原地，顧不得傷勢，似乎遇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大腦宕機。
“不對…不對！這樣刻不對！”
直到幾息后，陣奕才慢慢回過神來，像一個做錯了題的學生，拖著半殘的身軀，艱難又焦急地擦掉幾道好不容易刻上去的陣紋，抬頭看了看那染血人皮，重新用左手凝聚魂刀，再次行刻！
“這里…應該是這樣…然后這樣…”陣奕的小腿，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此處竟是如此！？封天陣果然奪天地造化！”陣奕的左胸變得透明，隱約可見一顆漸漸微弱的心臟。
“這里又錯了，該這樣改，再如此…”在某次陣奕調整身位的動作中，眾人悲哀的發現，他的下身竟已完全消失，整個人僅憑浮力，漂在血池之上。
“斜而畫之，勾勒邊陣，該處當解！然后這里…”陣奕的左手也爆開了，但他仿佛沒有知覺那般，直接用嘴幻化出一柄縮小版的魂刀，用牙咬住，繼續刻陣！
“陣奕老哥！！”
遠處，王霸嘶吼，早已淚目，它知道陣奕此時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甚至已經可以宣告他的死去，因為不論刻陣的結局如何，陣奕這個狀態，絕難活命，神仙都救不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最后的最后，陣奕發出了釋懷的大笑，他的靈魂在燃燒，如同寒冬臘月的一堆薪柴，盡情釋放著一切，照亮了封天陣的雛形，也為迷茫中的眾人，開辟了一條道路。
下刀如削骨，篆刻似銷魂。
當笑聲漸行漸遠，當眼前再無人影，一個陣法的基本草圖，已被天陣宗的宗主，刻寫在了藍色的血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