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福澤
陳華在家里等了三天才把老胡給等來了。
當陳華看見在老支書和周鄉長的陪同下，出現在自家院門口的老胡的時候，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年那個精神奕奕、算計自己的老頭已經不見了，此時的老胡臉色蠟黃，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杵著一根竹杖站在那里，如果不是身邊有兩個苗家漢子扶著，給人的感覺好像要隨風而去似的。
陳華仔細打量了一下老胡，皺眉問道：“你這一副時日無多的模樣來見我，給我的壓力很大啊！”
“年輕人怕什么壓力啊！”老胡笑了笑，說道：“當年我跟著太祖四渡赤河，接著又是長征，壓力更大，不是也熬過來了嗎？
如果沒有我們那時候的努力，哪有你現在站著說話的份啊！”
陳華瞇了瞇眼睛，說道：“你把這么大功勞拿出來墊底，就不怕我承受不起？”
“我覺得你扛得住。”老胡笑道。
陳華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道：“進來說話吧。”
陳華本來在院子里面喝茶的，此時已經快十月，老胡又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在外面肯定是待不住了，于是陳華把東西搬進了堂屋。
陳華一邊重新泡茶，問道：“怎么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周鄉長把茶杯遞給老胡，說道：“逞能唄，退下來了就該好好歇著，閑得無聊當個校長也就足夠了，還做什么流動法官啊，都已經找好接班人了，還總是放心不下，一骨碌滾溝里去了，現在可好？”
“這些沒用的就不說了。”老胡苦笑道。
周鄉長冷笑道：“呵呵，確實沒用了，你說你無兒無女的，就不能享兩年清福嗎？
這么拼死拼活的為了個啥？”
“有些事情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當年在那邊撿了一條命，現在也不過還給他們而已，白賺這么幾十年，不虧啊！”
陳年舊事說之無益，聽了也不過徒增煩惱而已。
陳華問道：“你這次過來見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胡有些不滿的說道：“我還想先講個故事給你聽吶。”
陳華搖了搖頭，說道：“不聽，那年代的事情太過沉重，有你們背負就足夠了，你還是直接說來意吧，能答應的我就答應，不能答應的我也盡力。”
陳華成年之后，從不去烈士墓，也不去什么紀念館，無他，歷史太沉重了，背不動而已。
老胡點了點頭，說道：“陳華，我時日無多了，可是老區那邊的未來卻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邊人少地多，現在還和咱們這邊做買賣，物資也不缺了，他們日子好得很，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陳華語氣輕松的說道。
老胡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確實是人少地多，可是也正因為這樣，計劃生育執行難度很大，畢竟工作人員不可能挨著山頭的去抓生育工作。
現在日子確實是好了，可也正因為如此，人口繁衍也必然會加速，不用太久，二十多年后，那片土地怕是就養活不了那么多人了啊。”
其實都不用那么久，再過十年老區那邊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畢竟娃娃們長大了，是要娶媳婦再生娃的。
老區雖然人少地多，可是耕地面積缺并不多，許多地方只適合種植玉米、土豆等對土壤要求不高的農作物。
山區如果真那么好，也不會人少地多了。
“二十多年后啊！”陳華砸吧了一下嘴，說道：“你一輩子鞠躬盡瘁，臨了還心心念念，甚至考慮那么久遠的事情，你不感覺累嗎？”
“倒是想放下來著，可是這人操心了一輩子，一閑下來吧，就總是會琢磨。”老胡嘆了口氣，接著笑道：“嘿嘿，以前吧，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
可是這兩年我卻在你身上看到了奇跡，面對各種情況，你總是有辦法解決掉，你們這個原本紅薯稀飯都吃不飽的地方，現在已經吃喝不愁了。”
“所以你琢磨來琢磨去，就琢磨出把你的身后事交給我？”陳華笑著問道。
老胡笑了笑，點頭說道：“能者多勞嘛，老區和你們這邊時常結親算是淵源頗深，和你本人也有些緣分，你幫忙搭把手不是應有之意嗎？”
兩地確實淵源頗深，老區想要對外交流，陳華他們這邊算是捷徑，而一旦有什么天災人禍的，陳華他們這邊的人也會近老區躲避。
陳華他們生產隊就有幾個老區嫁過來的媳婦。
陳華嘆了口氣，說道：“我沒什么承諾給你，一切還是看緣分吧。”
“這就足夠了。”老胡笑道：“你只要把老區放在心里面了，以后做什么決定的時候自然會把他們考慮進去，而大能之人福澤一地還不簡單嗎！”
“福澤！”陳華看著老胡，感嘆道：“古人言君子之澤三世而消，五世而盡，倒是在你身上得到了詮釋，他們的福澤說到底還是源于你。
你如果想要福澤他們長久一些，就盡量多活兩年吧，你活著，人家就多給一點情面，你死了，人家考慮事情的時候肯定會少一些顧忌。”
這就好比家里老人在世，親戚自然就會多一些，要是老人不在了，那一輩的親戚關系自然就會變淡了。
老胡的存在本身對于老區來說，就是一根定海神針。
老胡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怕是活不了幾天了。”
“能不能活久一點，那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活了，你要是一天到晚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也沒辦法，你要是還想多活幾年，那好好調養一下，應該還是能拖下去了。
嗯，留在我家調養就不錯，這棟大瓦房可以給你住著。”
老胡打量了一下陳華的房子，笑道：“我現在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你這么大套房子，我可照看不過來。”
陳華指了指老胡帶來的兩個苗家漢子，說道：“這個簡單，他們兩個可以留下來幫我父親干花椒林的活兒，一個月給他們三十塊錢工資吧，順便就能照看一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