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起了一眾游俠兒和百姓,看到了鋒銳‘割發代首’、‘挨二十軍棍’這樣的一個場面之后。
心中只剩下了震撼、敬佩、贊賞等,算是正面的情緒。
那一個不過是二十來歲,打扮上不說如何華貴,但是自然有著一番風采的讀書人;明顯看出了這些貨色在演戲,最少有著其中的一部分是在演戲。
幸運的是,此人看出了以上的種種后。
不但是沒有當場揭穿,對于胡彪等一行人也沒有什么嫌棄、厭惡等意思,反而是高看了他們一眼。
若是論起了理由,說起來也是很簡單。
一方面,他叫做李德裕、字文饒。
近日剛好在扶風等地游歷,聽說了一些傳言之后,立刻就是趕過來默默觀察了一番;很快之后,胡彪等人就是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質。
李德裕此人自幼便胸懷大志,苦心攻讀經史,尤精《漢書》、《左傳》等,但生性卻不喜參加科舉。
換成其他人,這樣的做法就是自我斷送正治生命;李德裕這么做卻是沒有一點關系,因為他爹叫做李吉甫。
在大半年前的時候,這位李吉甫還是當朝宰相了。
雖然因為在朝廷中樹敵過多,不得不主動請辭了宰相之位;但李吉甫依然能夠以兵部尚書的身份,出任淮南節度使。
甚至離京上任的時候,當朝陛下李純還在通化門為他餞行。
因此就算李德裕不愿意參與科舉,依然能以門蔭的方式入仕,才是一做官就補任了清貴的秘書省校書郎。
綜合以上,李德裕是在一個正治世家長大。
從小耳濡目染之下,造成了看問題的方式和角度,與平常人遠遠不同。
更具體一點,那就是看一個事情他不問人品德、動機如何,他更看重的是有沒有能力,結果如何這些才是重點。
而眼前胡彪等人的演戲,對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種能力的表現。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道理很是簡單,但是知道去這么做的卻是不多,更何況這些軍中的廝殺漢了。
另一方面,剛才那一個叫作鋒銳軍士在卸甲了之后,背后那些大小不一的新舊傷勢,這一點是完全做不了假的。
李德裕出身于趙郡望族李氏,家中也是養著好些部曲。
其中有著一些部曲教習,年紀已經很大。
甚至是參與了當初積香寺,那一場有唐一朝最為慘烈的戰斗;但若是論起了背上傷疤的恐怖,還真比不上這樣一位鋒銳軍士。
因此,基于對于這些血戰萬里,才是匆匆而回安西軍戰士。
李德裕的心中,有著一種本能上的敬意,對于胡彪等人一些小節上的瑕疵,一時間也不是如何在意,算是更加寬容了好些。
最終,那鋒銳軍士被敷藥、包扎完畢,終于是悠悠地轉醒了過來。
在石破虜的幫助下,被扶上了一匹神駿的寶馬,就此整個人虛弱的趴在了馬背上,臉色看起來慘白得厲害。
做完這些后,這一支來自安西軍的小隊伍,又一次繼續向前行動起來…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不僅是鄧三郎等一行游俠兒,柳亦等民間義士,在之后的時間里繼續跟著隊伍一起行動。
還有李德裕也是騎上了一頭大青驢,一起跟上了隊伍。
更為準確的說,若是跟在了那一面破爛戰旗身后一起前進人員,全部都算起來的話,烏壓壓的可是有著兩百來號人了。
究其原因,一切都是到了中晚唐時期,唐人那一種獨特的氣質。
具體上,源于距離并不太長的時間里,貞觀、開元時期的盛世,此時的唐人還有著一些豪邁、浪漫、包容并蓄的氣質。
但是國力的迅速降低,生活的越發艱難,讓他們變得固執、憤怒,以及對六七十年之前的大唐,充滿了懷念。
以至于在隨后的時間里,每一天過去之后,又或者說胡彪他們每路過一個市集。
聞訊來看熱鬧、送上糧食的唐人百姓,數量上也是越來越多起來。
附帶著,自發加入了這樣一個隊伍,打算護送著玄戈營去長安城的唐人好漢們,也是越發多了起來。
數量上,人數從最初的一百、兩百。
不過是兩三日之間,人數就有著七八百人之多,其中商人、游俠、莊稼漢,讀書人等各種身份的都有。
若是算上了聞訊趕來,看熱鬧的唐人百姓。
往往路過一些集市、城池的時候,隊伍前進的前后左右,圍觀人員的數量都是超過了萬人之眾,黑壓壓地看過去全部都是人。
以至于,到了后來的幾天里,還出現了好些讓胡彪等人都是有些無語的狀況。
比如說:在每日傍晚時分,他們到了一個集市、又或者是村子,準備找一處屋檐開始宿營的時候。
卻是驚訝地發現了在屋檐之下,早就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甚至還被墊上了厚厚的干草,明顯是為了他們所提前準備的。
而在他們心中感動之下,就準備幫這些大唐年間的老鄉做一點什么,比如說挑水、劈柴的這些。
一時間雙方之間互相幫助,很是有些魚水情的感覺。
另外,每日在他們必經之地的集市上,有好些聞訊趕來的小商販、江湖藝人,開始賣力地吆喝和表演起來。
頓時,就會有著老爺們的叫好聲,婦人們的叫罵聲,小孩子哭鬧和笑聲等種種混合在一起。
那家伙!場面搞得一個熱鬧無比,像是現代位面東北地區的老鄉們在趕大集一般。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一種讓李德裕都是目瞪口呆,很是有些始料不及的情況發展。
卻是讓胡彪他們一行人,緩緩向著長安城靠近的過程中,制造出來的動靜越發地大了起來。
民間相關的輿論,那也是越發對于他們有利了起來。
可讓胡彪他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隨著他們不斷的前進,如今眼見離著長安城,已經不到兩百里的距離了。
整個跟隨著他們行動的隊伍,數量已經是達到了一千一二百人。
朝廷和崔氏等方面,依然是沒有半點反應。
又或者說,就算是有著一些反應,但是以他們當前的身份和消息來源渠道,也是沒有辦法得知。
倒是那李德裕,以自己對朝廷當前各勢力的了解,猜到了很多東西。
只是他一點都沒有,想要對著胡彪等人透露半點的意思。
最少以胡彪等人目前的表現,還沒有到一個可以讓他出手交好,算是提前投資一番的程度。
而胡彪等人怎么辦?當然是繼續往前唄。
他們就不信了,等他們一大群人到了長安城下,那些人還能當成沒有看到。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根本不用抵達長安城下,有關于如何處理他們的事情,馬上就有一個結果了…
時間:大唐元和四年,二月十四日的申時兩刻。
也就是下午的三點半鐘,離著胡彪等人第一階段任務最后期限,已經只有五十幾個小時的時候。
地點:在長安城的108坊中,絕對算是王公貴族、朝廷重臣扎堆居住的高端社區,開化坊之中。
崔群,帶著一臉鐵青的臉色,很是有些氣勢洶洶走進了崔府后院之中。
再也沒有一點,昔日之間那一個大袖袍服之下,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的瀟灑淡定之態。
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府中原本做事就是謹小慎微的一眾下人們,立刻嚇得大氣也是不敢出上一口。
沒辦法!崔群、崔敦詩,在清河崔氏中雖然是一個小妾所生。
可是架不住此人能力極強,他自小博覽群書、展現出來過人的才能,二十歲參加科舉便是進士及第,被授秘書省校書郎。
如今雖然只有三十七歲,已經是拜翰林學士,遷禮部侍郎,算是朝廷一員重臣。
外界公認只要假以時日,而且不用太長的時間,崔群此人將又是一位清河崔氏出身的宰相。
因為對于崔家的人來說,這位小妾所生的主人,雖然不一定是下一任清河崔氏族長的不二人選,可也不是他們所能忤逆的所在。
清河崔氏規矩甚多,真要惹怒了這種主人。
若是被打死了,那就是白白死了。
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什么今日被同僚邀請去‘太白樓’宴飲的崔群,為何這么早就回來了,并且還是這么一個怒氣沖沖的模樣。
有關于這樣一點,他們注定是無從得知了。
因為崔群回來之后,立刻就是讓人將自己的長子崔嚴,次子崔充兩人,一起喚到了自己的書房之中。
等到下人們全部退下,并且關上了房門。
三十七歲的崔群,在瞪了一眼已經快二十歲的大兒子后,嘴里開口就是一句:
“孽子你說,那大唐安西軍之事為何隱瞞于我?甚至還以我崔氏的名義,讓朝廷其他官員幫忙,不向陛下稟告此事。
若不是今晚酒宴之上,無意中聽得了趙御史說起,你又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為了一個小妾,你又打算將我崔家的名聲,敗壞到了一種何種程度。”
在聽到了以上嚴厲的問責后,原本還是一臉輕松的崔嚴,立刻就緊張了起來;嘴里在結結巴巴之間,努力地解釋了起來:
“孩兒以為不過是一些小事,便是準備自行處理就好;等到事情處理好了后,再向阿爺稟告,絕無隱瞞的想法。
阿爺也請放心,最多一兩日我就能處理清楚。
我已派出家中一批部曲扮成山賊,只要殺掉了這些安西軍的參軍,此事自然是很快就會平息,我清河崔氏的名聲也自然能保全。”
看著大兒子,那一個信心滿滿的回答,崔群差點沒有被生生地氣暈過去。
他知道自己這一個長子,真心是一根朽木,不管如何雕琢怕是也無法成材的那樣一種;不過幸運的是,他還有著次子,今年十三歲的崔充自小聰慧。
因此用現代位面的話來說,這是眼見著大號廢了,崔群又打算練一個小號了。
有了這么一個打算后,崔群扭頭向著自己年紀雖小,但是跪坐在一旁卻是風度極佳的次子崔充,在嘴里解說了起來:
“二郎,我們崔家能延綿千年,歷經本朝太宗、高宗、玄宗等多位陛下打壓,如今卻是更加繁盛。
根本之上,不是家中有著多少錢糧,養了多少的部曲。
而是靠著巨大的名望,讓昔日太宗皇帝打算對我崔氏下手,也只能是逐步地打壓,而不是直接抄家滅族。
所以別看當前私下議論我崔氏的,不過是一些百姓而已,卻已經是一場巨大的危機。
針對此事,你看如何處理才好?”
面對著崔群充滿了考問意味的問題,崔充不過是稍微地思索了一番之后,嘴里就已經是有了答案。
但是這樣一個答案,卻是讓崔嚴這一個大哥,也是頭皮發麻了起來:
“阿爺,孩兒認為當前最為重要的事情,是立刻通知部曲停手,不僅不能殺了那些安西軍的殘余。
還要細心保護,以免被其他人殺了之后,敗壞了我崔家的名聲。
另外,即刻將大哥那一個小妾吳氏,當著周圍人家杖斃后,直接拖去城外亂葬崗埋掉;并且宣布讓大哥,禁足三月安心讀書。
甚至還要阿爺立刻進宮求見陛下請罪,就說一時不察才讓家中出現此等丑事,愿意向著安西軍的諸位賠禮。
日后在拿出一些錢糧行些許善事,想來那些黔首就會忘記了此事。”
聲音才是落下,崔嚴就是開口嚷嚷起來:“阿爺,萬萬不可如此。”
“閉嘴。”崔嚴先是喝止了長子的反對,接著才是向看著自己次子點了點頭,表示了一番贊許。
可隨后在嘴里,還是補充出了一句:
“不錯、但是不夠。
因為想要讓一個家族一直延綿下去,光有著優秀的名望和名聲不夠;還要讓人畏懼你,尤其是這些黔首。
所以這些安西軍人別想活著回到西域,他們最終會死在了長安人面前。”
說罷之后,不提若是有所思的次子,還有一臉沮喪的長子,崔群開始出門而去,打算去進宮求見陛下 至此,崔家針對本次事件的處理,算是就此的敲定了下來。
其實在歷史上,崔群的風評也算是不錯,當得起賢相的這么一個說法。
但是在家族利益之前,他依然相當地自私,算是在當前這種大時代之下,人物的歷史局限性吧…
兩個小時左右后,在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的時候。
地點:長安城皇宮中,大明宮的紫宸殿里。
雖然到了這一個時候,站在了高高的宮殿中向著長安城望去,城中大多處坊市這一個時候,早就是漫天的燈火。
但是年齡剛好是三十歲,這么一個壯年的李純,也就是后世稱之為唐憲宗的當朝皇帝,不僅沒有去后宮,寵幸一下他的眾多美女。
甚至連晚飯,到了現在都沒吃了,
反而是獨自跪坐在一張御案之前,默默地看著手上的一份典籍實錄,很是有些入神的模樣。
甚至看到了精彩之處,在巨大的激動中用力拍打著桌子,先是大聲的叫好起來,后來卻一副神傷的模樣。
之所以如此,那是李純是一個相當有報復皇帝。
平日中勤于政務之余,尤為喜歡看一些歷代的典籍實錄。
這不!此刻他看的東西,就是一份貞觀年間的典籍,看到了當時的太宗皇帝對內受到萬民敬仰,大唐國力富強無比。
對外,被異族齊齊稱頌為天可汗,四夷敬畏的記錄,心中頓時仰慕到了極點。
恨不得以這些先祖為榜樣,勵精圖治一番之后,立刻讓大唐恢復到貞觀、開元等盛世的場景。
可惜的是,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德宗李誦。
不過是因為改革之事,侵犯了宦官集團的利益,就不得不在這些閹人的逼迫下退位。
然后自己登基之后,別看貴為當今圣上,但是很多事情不得不看俱文珍這一個閹人的臉色行事。
各地的節度使,有著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是自成王國,對于自己的皇命不屑一顧。
一時間,心中就是憋屈得厲害。
也是在此刻,耳邊響起了一句:“陛下,禮部侍郎崔群求見。”
“快傳~”嘴里說出了這樣一句的同時,李純臉上的表情,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如沐風了起來。
很快之后,嘴里一句親熱的話語響起:“崔卿家來得正好,我剛好準備吃些晚膳,不如我等君臣二人先把酒言歡一番如何?”
面對著李純的熱情,崔群則是一臉沉痛的跪倒在地:“臣有罪…”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之后,崔群就此告辭離開。
在對方背影消失在殿外的按一個,李純心中只有一個想法:自從安史之亂,手下的不良人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后。
原本有著探查天下情報,稽查盜匪的不良人算是徹底廢了,大唐的皇帝就成為一些聾子和瞎子。
所以是時候,重建這樣一個力量了。
只是此事極難,怕是俱文珍等宦官,還有朝中的文武們會極力反對,必須好好地謀劃一番才行。
針對此事,他連飯也沒吃就一直苦思了起來,一直默默思考了到了深夜后,終于是眼前一亮。
嘴里也是大聲吆喝起來,卻不是讓人送上晚膳。
而是一句:“來人,傳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