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仙鎮右翼的戰場上,隨著第三和第四團終于是結陣支援了上來,頓時這里的戰斗也變得越發激烈了起來。
聶云,這一個在整個步兵第三師中,也算是很有一點名氣的連長。
飛快地觀察了一下戰場前方的情況后,當即之下嘴里就是用著標準的開封口音,扯著嗓子吼出的一聲:
“停止前進、開火~”
話說!聶云這貨在大宋新軍步兵第三師中,之所以能這么的出名,并非是有著如何驚人的技藝。
又或者是有著高貴的出身,家里有什么大人物。
真要是這樣,在當前求賢若渴的新軍之中,聶云也不會到了現在,才是在第三團混了一個連長而已。
真正的原因,那是因為這貨那一個金發碧眼,與其他人完全迥異的外表模樣。
更為準確地說,聶云其實是一個賜樂業人(猶太),一個被太祖皇帝趙匡安排在開封城中統一居住,那些大食人的后代。
在大半年之前,聶云報名參加新軍的過程,倒是非常的順利。
只是在組建第三師的時候,面對著合格軍官非常短缺的情況,在旭風準備提拔聶云擔任連長的時候。
在整個第三師中,卻是出現了相當大的一個爭議。
理由很簡單,在出自于春秋名著的《左傳·成公四年》中,可是說了這么經典的一句:‘非有族類、必有異心’啊。
堂堂大宋新軍中,讓這一個金發碧眼的賜樂業人當都頭級別連長,那叫一個怎么回事?堂堂大宋的威嚴何在。
后來針對這樣的一個情況,還是胡樞密使說話了:
“新軍、自然要有一些新氣象,連人家孔老夫子都是說了‘夷狄入種花,則種花之’,咱們的胸懷不妨寬廣一些。
只要是認同大宋,咱們就是一家人;不管原本是什么人,哪怕是金人咱們都能放開胸懷接納他們。
只要他們自身有本事,升官發財都不受影響。”
于是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之下,原本叫做阿爾伯特·達達尼爾的聶云,就是成為了新軍中的一個基層軍官。
當然了,以上的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是,在他們一路結陣推進后,即將開始的艱難戰斗中;能不能將這些要命金人騎兵,就此的堵住和打回去…
在聶云的命令聲中,身邊的一個軍樂手連忙停下了手中鼓槌。
頓時在前一秒里,還是在極有節奏感的鼓點聲中,如同一面墻一樣整齊前進的全連119名戰士,就是同時地停下了腳步。
下一秒之后,則是第一列的刀盾手們舉著盾牌蹲下。
第二列的長槍手們,則沉腰下肩、擺出了一個弓步,將手中的長槍斜刺刺的向上舉起,做好了沖撞的準備。
最重要的是,在長槍手身后的第三列火槍手們,齊刷刷地將手中的褐貝絲火槍,架在了身前戰友的肩膀上。
不過是匆匆地瞄準了一下,就是扣動了扳機。
當即之下,那些在耳邊炸雷一般的槍聲,還有嗆人的濃郁白煙這些,差點沒有讓那些苦逼的長槍手們瘋掉。
可就算是他們在嗆人的白煙中,都快咳成了狗的情況之下。
都不讓手上高高舉起的長槍,就此地放落下來。
開玩笑了?在他們眼前不過五六十步的距離上,可是有著一股金人騎兵,在穿過了大大小小的圓陣后,正向他們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好在原本數量和氣勢都驚人的金人騎兵,經過了圓陣分流一般的作用后,數量立刻稀少了起來。
這一股騎兵沖起來依然很有點嚇人,但在數量上不過也就是三四十騎的樣子。
并且整個的陣型,已經被拉扯成了一條長長的長蛇。
所以在連續的三次排槍之后,這些最近已經沖到了他們二十步位置上的金人騎兵,在傷亡過半之后,終于是不敢繼續再沖了。
匆匆地調轉了馬頭之后,去欺負那些火力更弱一些的圓陣。
而到了這一刻,在心中巨大的緊張情緒中,其實連褲衩子都被汗水打濕了的聶云連長大人,又在原地稍微等了七八秒鐘的時間。
等到基本確定,手下們剛剛打空了的火槍,如今全部完成了再次的填裝之后。
嘴里扯著嗓子,又再度吼出了一句:“繼續前進~”
在這樣的一個命令之下,因為腦殼被一把打著旋噼過來的飛斧擦了一下,就算有著頭盔的保護,依然是被噼出滿腦殼血的軍樂手。
根本顧不上了自己依然在流血的傷口,又繼續敲出了一陣輕松的鼓點。
讓全連戰士們踩著他手下的鼓點,開始繼續如同一面墻壁一樣,整齊地向前方繼續推進了過去。
在這樣一個前進的過程中,他們腳下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又或者是正在抽搐的重傷員。
這些倒霉蛋們,都是在剛才最多只有二十秒的戰斗中。
被金人們命中后,紛紛倒下了長槍手和刀盾手。
那些金人騎兵在沖過來的半路上,往往在被火槍打死之前,也紛紛將利箭、各種的投擲武器招呼了過來。
其中的利箭、飛斧、鐵骨朵還好一些,他們身上的盔甲還能頂點事。
但是投槍、流星錘這些別看是冷兵器,威力上依然是恐怖得驚人。
就算是舉著盾牌的刀盾手,只要是被命中了之后,要么就被直接被釘穿,要么被砸得筋骨俱裂而死。
可在鼓點聲中,以上種種凄慘的情況,依然不能讓聶云和他們連隊中的戰士們;腳下整齊的腳步因此而放慢了半點。
就這樣,聶云帶著他手下一個連的戰士們。
在不斷的開火、填裝、整隊中不斷推進;時不時地,就有人一聲不吭,又或者慘叫著倒下。
問題是所有人都明白,只有是將金人全部趕出去,這樣一個互相消耗的慘烈戰斗才會結束。
甚至是在這個過程中,連隊的陣型被擊潰,都不能讓他們停下向前的腳步。
這不!又在往前推進了大概七八十步后,左手邊的位置上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傳來。
聶云扭頭一看,頓時能發現在左邊不遠位置上的二連,在一群騎兵的沖擊下,整個陣型都徹底地被沖亂了。
在金人的砍殺中,二連一下子就出現了巨大的傷亡。
當即之下,他就在嘴里吼出了這樣的一個命令:“停止前進,目標左側金人,三段擊連續開火~”
頓時在連綿的火槍聲中,那些原本在瘋狂砍殺的金人騎兵被一一放倒。
趁著這一個火力支援,二連剩余的戰士們沒有趁機逃散;而是按照了《大宋步兵操典》,第六章、第三條、第五條的規定。
自發地向著聶云所在的連隊,狂奔著靠攏過來。
然后在連隊后面的一些位置上,重新形成了兩道新的戰列線。
隨后在打空了火槍的火槍手們,填裝好了火槍后才會繼續填裝間隙里,聶云再一次觀察了一圈戰場。
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種明悟:此戰的關鍵,就看胡樞密使能不能攔住金人的援兵。
若是金人的騎兵們,一直都是這么源源不斷地沖過來,那么他們所在的右翼遲早會崩潰掉。
若是反之的話,他們有信心將這些騎兵趕出去…
實際上在朱仙鎮的鎮子里,一個木質高臺上的胡彪等人。
早在范豬發現了金人騎兵沖鋒的半分鐘前,就是提前發現了這樣的一個危機。
并且在很快的時候,就是主動做出了一些應對措施來;不然等到范豬派來的傳令兵求援到來,再做出一些措施的話。
那么到了那一個時候,怕真的是黃花菜都涼了。
當時在放下了望遠鏡之后,AT的嘴里當即就是吼出一句:
“不好!第一師防守的中軍,還有第五師防守的左翼,看樣子這兩個位置的防線應該還能頂住。
但是第三師防守的右翼,防線已經亂掉了,看樣子很有一些危險。
若是左翼防線被沖垮,整條防線都很麻煩;就是讓炮兵全力開火,勉強地防守下來,第三師的傷亡也會大到嚇人。”
老胡,要不我帶著楊再興和背嵬軍,還有獨立騎兵營主動出擊,攔腰給金人騎兵部隊來一下,減輕一下旭風和范豬兩人的壓力。”
面對著AT的建議,都不等胡彪這一個指揮官說點什么。
在另一邊的黃逸之的嘴里,已經是提出了反對意見:
“不行!去除掉了之間的損耗后,現在我們手頭的騎兵,總共也就是剩下了七百出頭;你們的裝備再好、戰斗力再強,在那么多的金人騎兵下又能勉強沖上幾次?
我看最多三次就全軍覆滅,這樣的一個消耗方式劃不來、絕對不行。
老胡,要不我們直接開大招吧,把狼青最新運送過來的那些殺手锏,一家伙地招呼出去算了。”
聽到了‘開大招~’,這一個說法后。
一旁帶著焦急表情,原本打算說點什么的倉管、貴妃等人,紛紛都是精神一振,很是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那是目前雖然金人一方仗著大量的騎兵,控制了整個戰場的野外區域。
但是不代表著,開封城和朱仙鎮兩地之間,就已經是徹底斷了聯系。
靠著朱仙鎮的鎮子北方位置,那一條繞著鎮子而過、叫做‘運糧河’的運河,狼青還是能通過一些小船趁著晚上,將一些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進來。
因此在前天的晚上,就是運來了一批火箭。
注意了,這些的火箭可不是大明那一種有著一個木頭箱子的造型,點燃了之后大量箭失一股腦飛出來的‘一窩蜂’火箭。
而是類似于‘康格里夫火箭’一般,由火藥推進、有著專門的發射架。
點燃后飛出來,據說最大射程超過了三公里;并且因為有著五公斤黑火藥裝藥的原因,落地之后就能夠爆炸,威力還不小的那一種正經火箭彈。
唯一可惜的是,這玩意產量有限,目前總共都只有一百發。
關鍵是狼青也是在最近一段時間里,才有空研究這么一種武器,據說偏差都達到了一兩百米,所以在準頭方面還需要改進。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將一百發的火箭一家伙地招呼出去,絕對能給金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只是在聽到了這樣的一個建議后,胡彪沉吟了足有十幾秒以上的時間。
最終在嘴里,卻是給出了這樣的一條命令:“不行,這玩意一招呼出去太嚇人了,信不信明天這些金人就跑了。
所以,倉管你馬上頂上去。
立刻動用隱藏在中軍與右翼結合部,獨立炮兵第一旅的所有炮火進行側射,盡可能阻斷金人騎兵的連續沖擊。
順帶告訴老黑和風車,不管他們如何艱難。
在頂住了對手進攻的同時,給我出動不低于一個團的兵力,以連為單位保護小佛郎機炮組向著右翼推進;給我支援過去,盡量阻攔一下金兵的后續援軍。”
在這樣的一個命令之下,倉管遲疑地問出一句:
“這樣的一個戰術,倒是應該能把金人們打回去,但是旭風和老黑的第三師,本次的傷亡怕是大得嚇人啊~”
聞言之后,胡彪的臉色變得無比苦澀起來,可嘴里的說法卻是那么堅定和無情:
“這幾天金人一方都死那么多人,也該給他們一點盼頭了,不然憑什么吊著他們,繼續地死磕下去。
所以第三師今天的傷亡,就是給他們的一個盼頭。
讓他們以為只要源源不斷地消耗下去,只要加把勁、再加一把勁,最終就能夠沖破防線的希望。
所以說,這就是一場平常的戰斗。
康格里夫火箭這些大殺器,需要囤積更多的數量后,在關鍵時刻一次性全部招呼出去,一錘定音打垮對手才行。”
對于胡彪以上這些,包含了‘慈不掌兵’、‘一將功成萬骨枯’說法的道理,眾人其實也不是不懂。
可這些人說白了,也不過是一些普通人而已。
一想到數以千計的新軍戰士,因為胡彪這樣的一個決定就此戰死,他們心中的情緒就是說不出郁悶。
偏偏他們又知道,在當前的情況下,真有這樣做的必要。
所以在倉管騎上了一頭大青騾,匆匆向著炮兵趕過去之前,也是不知道出于了一個什么樣的心理。
嘴里非常鄭重的,對著胡彪說出了一句:
“老胡,哥們勸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在第二階段任務結束之后,你一定會被旭風和范豬兩人,將翔都給打出來的。
到時候可不要怪我,一點都不拉著他們,不一起動手、已經是我最大地克制了。”
聲音才是落下,戰犬這一個面癱男的嘴里,當場也是附和了一句:“老胡,我也是這么打算的~”
接著,好些類似的說法在胡彪響起:
“嗯,我也只能保證自己不動手~”
“老胡,到時候我多少會踹上兩腳,不然心里怎么也不得勁;不過你放心好了,不會對著你要害招呼過去的~”
胡彪:“我謝謝你們…”
不提基于一個合格戰場指揮官的戰術需要,胡彪做出了一些合理的指揮,卻是面臨著此戰結束后,要被打出了翔的威脅后。
心中那樣的一個郁悶情緒,根本就是強烈到了極點。
隨后戰局的發展情況,倒是與他們預料的那樣差不多。
首先靠著圓陣,還有大量的傷亡人數這些,第三師的一眾新軍戰士們,硬是頂住了金人騎兵的兇狠沖擊,并沒有出現全軍潰敗的場面。
在他們艱難地戰斗中,總算聽到了雷鳴一般的炮聲響起。
獨立炮兵第一旅,隱藏在中軍和右翼結合部的十二門12磅拿破侖野戰炮,二十四門6磅拿破侖野戰炮。
紛紛都是掀開了偽裝,對著金人后續部隊,那是全力的開火了起來。
都不用說最大口徑的12磅炮彈了,就是所謂的6磅炮彈,都有著2.5公斤重,足有一個成年男的拳頭大小了。
這些野戰炮在狼青的改進下,如今的射程都是提升到了1.5公里。
所以這么三十六門火炮,在最大的射速下側射開火之后,密集的炮彈就是招呼了過去。
經常出現了一發炮彈,在打穿好幾匹戰馬,又或者是金兵的身體后,才是在地面上緩緩停止翻滾的場面。
不過要說對于騎兵的后續不會,威脅上最大的還是那些在步兵護衛下,緩緩靠近了右翼的那些小佛郎機炮。
換成了散彈發射的它們,每一次開火可是能放倒好些人馬。
加上了排槍不斷的響起,一時間金人一方在得到了完顏宗望等人命令下,一個打算支援過來的騎兵萬人隊。
在沖進了右翼第三師營寨中過程中,承受了一個驚人的傷亡來。
往往一個整齊的百人隊,在承受了炮火、密集排槍的連續打擊下,最終只有最多一半的人員,能成功通過。
這還是金人比較雞賊,早在本次北伐之前因為炸藥包的威脅,提前將戰馬訓練了一下,讓他們習慣了戰場的爆炸聲。
不然的話,在戰馬受驚之下,他們的戰馬早就是發狂導致全軍大亂。
最終,在第三師的第三、第四團,逐漸推進到了那些圓陣的位置上后、
營寨中的一眾金人騎兵們,面對著根本沖不起來不說,戰斗人員也是越來越少的場面之后。
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樣瘋狂的戰斗,掉頭騎著戰馬撤退了;都沒有直接返回大營,而是向著荒野中瘋狂逃竄。
至此,這樣一場平常的戰斗,也是徹底地落下了帷幕。
聶云這一個金發碧眼的連長,看著身邊補充進了二連的潰兵之后,如今也只剩下一百來人的戰陣。
在這一個驚人的傷亡之下,當時差點就哭了出來。
好在身為基層軍官的責任,讓他在周圍看不到更高級別軍官的情況下,強忍著心中的悲傷,嘴里自發地喊出一句:
“建立防線,衛生員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