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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偏角

  依靠傳統醫學能根治梅毒?

  陳沐心里不太確定,盡管甲等醫師陳功實對他來說是個非常神奇的存在,但這神奇也不能讓陳沐有顛覆認知的勇敢。

  并非陳沐不信任、不認同中國古代的傳統醫學,而是因為他太信任了、也太了解了。

  能跟中國傳統醫學對標、需要中國傳統醫學追趕的,從來不是西方傳統醫學,那就是個只知道放血、在醫書上畫十字架和小妖怪的暴躁弟弟。

  從梅毒出現,很短的時間里廣州醫生就知道用輕粉和土茯苓治療梅毒,輕粉也就是水銀,在隨后四百年里,水銀是整個世界范圍內唯一真正對梅毒有威脅的藥物,而土茯苓則能對其有效抑制。

  陳沐想做的,是讓醫術在陳實功、李時珍、李梃在世的這一代,向前邁一步。

  其實他們這些醫師已經在做這些事了,閻王敵李梃在見到李時珍編修《本草綱目》后著手推進以朝廷牽頭的大明官修草本,而陳實功做的則更加細微。

  當陳沐提出要陳實功與自己一同去尋宗室大學山長朱載堉時,陳實功提到他和朱載堉上次會面的地點——他們在常勝的軍器局見過面。

  說著,陳實功打開隨身攜帶的醫療器械箱,其實就是個斜跨木箱,箱中皮卷攤開,上有各式型號鋼針、下有各式形狀鋼刀斧鉗,統統嶄新精造,就是他去軍器局得到的成果。

  “過去針用馬銜鐵,性軟不鋒利,不易刺入肉中,如今刀針俱用鋼鐵,入肉深淺自然不難,在下于軍器局得償所愿。”陳實功介紹道:“世子入軍器局則是想請匠人制作律管,似乎大有不易。”

  律管,陳沐皺起眉頭,他聽不懂這個詞,猜想是與樂器有關——他確實弄不懂朱載堉的世界。

  他和朱載堉并不常見,盡管他是常勝宗室大學的山長,但陳沐有限幾次見到朱載堉時他都沒干山長該做的事。

  不是皺著眉頭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彈琴擊缶、就是十分認真的樣子搗鼓奇奇怪怪的東西,要么干脆對著他那副特制打算盤一手敲打一手提筆抄錄…這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隨時準備開口嚇別人一跳,難搞得很。

  比方說陳沐與陳實功聯袂進入宗室大學的后山,看見朱載堉在后院的一張石案上摸索,石案被刻出一圈圈同心圓,圓上各有刻度,旁邊依然擺著他那副巨大的算盤,隨行書童捧著硯臺,看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他們走近時,聽見鄭王世子正自己跟自己小聲嘀咕道:“兩個磁級?看來沈括說的是對的。”

  陳沐無聲嘆了口氣,轉頭對陳實功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這世子殿下成日不務正業,但每次過來都有事在忙,還極為專心致志,令人生不出打擾他的心思。

  好在朱載堉并未玩音樂,也許對他自己來說也不算太專心,發現陳沐與陳實功過來,放下紙筆轉頭笑道:“大帥與陳醫師遠來,在下沒有聽到,有失遠迎,實在抱歉。”

  陳沐擺擺手,上前看著像把羅盤畫上去的桌子問道:“這是什么?”

  “正方案,大帥不認識?”在朱載堉的表情里,仿佛陳沐是應該認識這個的,他疑惑道:“不認識這個,大帥是靠什么航行找到亞洲的?在航線上南北地磁紊亂,日出日落磁針常偏南偏北,莫非軍府有在下不知的秘法,還請大帥告知。”

  陳沐不知道該說什么,頓了頓,自己也帶著疑惑道:“依靠…麻將軍的腳?”

  當然,這只是說笑,船頭有船頭的辦法,他們能分辨清楚方向,只是不如朱載堉這種搞學術和精密測量的這么準確罷了。

  “亞洲很大,我們并非第一個到這來的明人,在西班牙人抵達呂宋前后,就已經有明人到這來了。”

  陳沐笑笑,指著桌案問道:“他有什么用?”

  提到正在研究的東西,朱載堉來了精神,對陳沐與陳實功介紹道:“在國中草廬曾讀過《夢溪筆談》,上面提到指南針指向常常偏南,他說指南指北者皆有,就是說有兩個地磁,但不知是為何,只好說磁針指南就像松柏指西一樣,莫可知其原理。”

  “因此在下便效法郭守敬制正方案,各表刻度,先以日影測正南,再測地磁度數,在下的正方案分為百刻,在北京時測出地磁為南北方偏東一刻又三分散,而在常勝,則是偏西一刻又三分。”

  在朱載堉腦海中極為清晰的數字,在陳沐腦中卻并不那么清楚,他還要自己計算一番,邊算便念叨:“周天三百六十度,分百刻,一刻三點六度,北京一刻又三分三、常勝一刻又三分,分別為…”

  三點六度?

  朱載堉聽著感覺這個‘點’的說法,很有意思,因為正常人不用這個來說小數,而用‘退位’、‘退’和‘隔位’‘隔’來表達點幾與點零幾。

  在陳沐還苦思冥想著打算尋摸個紙筆算一算的時候,世子笑道:“若以東為陽而西為陰,分別為北京陽四退位四八度、常勝陰四退位五度。”

  朱載堉眨眨眼,對陳沐道:“大帥今日不來,在下也要去尋大帥。大帥曾言宗室大學務求學以致用,為測算歷表、計算北亞農時,近來宗室大學開科天文,進展緩慢,急需軍府幫助。”

  陳沐與陳功實面面相覷,納悶兒道:“我能提供什么幫助?”

  幫你開炮把天轟個窟窿人工降雨?

  “天文必須精密,欲求精密,則需依象器演策天文,經年累月,務得其實。而后綴以算術,立為定法,方可成一代之懿制,傳萬世之無弊也。”

  說著,朱載堉攤開兩手苦笑道:“然儀表之具,載堉生來目所未睹,如何能知其距度之疏密、展次之廣狹?”

  這話陳沐是聽懂了,點頭道:“就是說你想辦大事,沒工具唄?”

  “好辦,常勝與金城有天下僅次南北二洋的工匠,你想造什么、需要什么,你能繪圖的繪出圖來,不能繪圖的告訴匠人怎么造,或者直接告訴他們你要用這工具干什么,他們都能給你造出來…不論你要用五金哪一種造,金銀銅鐵錫,都有,都能。”

  “不過先幫我個忙,不用立刻完成,未來世子殿下一邊教學生,一邊帶著學生做就可以。”

  朱載堉見陳沐答應了他的請求很是高興,像心頭大石終于落地般那么輕松,天文這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認識到它的重要,尤其像陳沐這樣在世子殿下心中舞銃玩炮的‘粗人’,在想象中是很難得到支持的,因此答應的也很爽快,道:“大帥請說吧,只要在下能辦的到。”

  “徐貞明只知道巴拿馬運河兩邊海面不一樣高,到底差多少,要算出來;牧河鐵路只知道一丈鐵軌六十斤絕對能用,但六十斤鐵軌究竟能承受多少斤壓力、減少鐵軌重量與需求平衡究竟要達到多少,要算出來;還有一個鏡子,我需要能看清楚小東西的鏡子,把幾個鏡片疊在一起,看見極小的東西,光如何走、鏡面多少度、幾個鏡片…要算出來。”

  朱載堉皺起眉頭一臉懵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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