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從新大陸帶回的消息如爆炸的氣浪般以倫敦為中心向整個英格蘭散播而開,很快,這份消息便透過英格蘭的宮廷傳往法蘭西。
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英格蘭各個階層都感覺到擔驚受怕。
這個時代對英格蘭而言主旋律是宗教沖突,伊麗莎白女王從出生時就被天主教定義為沒有王位繼承權的私生女,這意味著伊麗莎白與羅馬教廷擁有天然對立的關系。
因此衍生出后面一系列事情也并不奇怪,比方說英格蘭支持新教、羅馬教廷開除伊麗莎白教籍,使矛盾更加激化。
開除教籍的意思不單單是溫和地把你踢出去,而是說每一個天主教徒都有權利殺死伊麗莎白,即使殺死她也不會下地獄,而且還會成為天主教的堅定捍衛者。
英格蘭與西班牙的關系正式破裂也是因為這件事,畢竟羅馬教皇在西班牙菲利普的保護之下。
其實費老二也挺累的,既要為羅馬背鍋,還要擔驚受怕教皇隨時給出一記背刺腎擊。
這一點上天主孝子法蘭西的操作余地就大多了,至少哼老三不像費老二那么狂熱虔信。
哼老三非常務實,為了對抗共同的敵人西班牙費老二,法蘭西的哼老三、英格蘭的伊老大以及奧蘭治親王威廉堅定地扛起歐洲新教的大旗。
過去吧,要和西班牙開戰,勝了新教徒高興、敗了天主教徒開心,貿易開始商人開心、貿易被廢平民開心,基本上找不到一件讓英格蘭各個階層統統感到擔驚受怕的消息。
可現在他們找到了。
首先,因為漢國的存在,三角貿易完蛋了。
并不是商人們喜歡三角貿易,當然黑人自己會走、到了地方能創造遠超體重的利潤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洋流。
從歐洲去非洲、再從非洲去加勒比海、加勒比海駛向歐洲這條航線因為洋流非常容易。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的船剛到非洲就被漢國海盜干掉了,過去商人們還能通過向巴西販運奴隸、加勒比海上的小島冒著走私的風險帶回大量貨物,可如今已全部泡湯。
其次,陳沐對王室的冒犯令貴族階層感到不快,貿易協議對明國商賈的特權也令商人感到不快,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宗教領域。
沒人能預料大明帝國抵達歐洲、抵達英格蘭之后會發生什么,不讓傳教?這樣的要求毫無道理!說實話人們還未能習慣這樣的情況。
未知的東西會給人帶來恐懼感。
通常在了解之后恐懼感會逐漸減弱。
但德雷克帶回關于大明帝國的消息,增強了這份恐懼感。
歐洲大陸另一邊的費老二就好多了。
先接受打不過大明這個前提,再承認自己眼下最關鍵的使命是繼承葡萄牙王位與穩定尼德蘭局勢后,剩下的事都好接受得多。
“我認為在針對我國的戰爭結束后,大明帝國還是保有仁慈與克制的,如果這一切是主的安排,我愿意接受。”
精通政治的菲利普殿下在修道院里成日擔驚受怕地謀劃,都神經衰弱了,等到真的從修士阿科斯塔送來的新西班牙文件與條約后,反倒讓他松了口氣。
尚未踏足的新大陸北方,沒了。
墨西哥城西方,沒了。
巴拿馬南部,其實基本上是整個巴拿馬,沒了。
還有他們尚未完全征服的智利,也沒了。
但秘魯還在,西印度群島還在。
盡管沒有能力改變王國在財政領域糟糕的現狀,但菲利普殿下能算清一筆賬,除了輸掉戰爭失去新大陸的士兵與大片名義上的土地,西班牙并沒有真的失去什么。
而且國王受明西第二次戰爭的影響,腦袋里被開了個天窗——戰爭結束后的新大陸能為西班牙帶來更多財富。
這太詭異了,菲利普甚至在一開始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原來西班牙在新大陸還有一份這樣可觀的收入!
過去管轄土地最大的新西班牙總督區的維持費在戰后精簡了七成,由于貝爾納爾被定義為叛亂,跟隨他戰死在明西二次戰爭中的兩個軍團士兵不必得到撫恤,拖欠四個月的軍餉也不用發了,唯一需要支付的是那些被俘虜的貴族的贖金。
但贖金有他們的家人支付,不需要費老二掏腰包。
秘魯的維持費也少了五成,這主要是駐防西海岸圣地亞哥一線的軍隊費用以及向南方馬普切人永無休止的戰爭中的花費,如今也不需要了。
西班牙需要付出的僅僅是鑄錢的開銷,但在過去也是需要花費的,而且鑄出的錢幣質量更次。
這個時代很難有哪個君主能像菲利普殿下這樣,打了敗仗還能攥著新鑄好的銀幣笑得這么開心。
“就是說,我的王國今年會因去年的新大陸戰爭而增加收入一百一十萬枚銀幣?”
“國王殿下,這是無法在短時間計算清楚的,但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盡量算一算。”修士阿科斯塔低頭在修道院的桌子上計算,邊算邊道:“因新大陸的花費變少,今年會送來新鑄銀幣半兩錢四百六十四萬枚,這些銀幣在價值上比去年高一百一十萬,但在數目上為多一百五十五萬,因為新的半兩錢輕一點。”
“其次由于邊境的貿易,大明帝國有質量極好的絲綢甚至勝過奧斯曼的綢布,還有難得的瓷器,這份收入的關稅由于抵押給商人,王國無法得到,但殿下在貿易中擁有三成王室專營,明帝國恪守著這份合約,因此國王殿下在派遣王室商人賣掉這些貨物后的獲利應為七十萬半兩錢左右。”
菲利普聽著阿科斯塔的話,呼吸都急促了。
知道隆慶皇帝吃餡餅時候是什么感覺么?
費老二現在感覺基本上一樣!
“帕爾馬公爵所率尼德蘭軍團拖欠的軍餉有七個月了吧?阿爾瓦公爵的三萬軍隊的軍餉在新大陸補過,現在應該也拖欠兩個月了,給!全給,一次補齊!再備上三個月的!”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這種豪邁大概持續了三秒。
冷靜下來的菲利普重新將臉面隱藏在寬大的修士袍兜帽中,他緩緩說道:“算了,別備了,可能不太夠…”
阿科斯塔十分清楚國王的憂慮,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拱起手來,拱到一半才覺得不對,放下手道:“國王殿下,大明帝國的陳將軍派來了他的兒子李將軍接收塞爾維亞租借地,今后來自明帝國的貨物將會直接由租借地進入西班牙。”
“盡管那的稅務也抵押給了大明帝國,但根據明西第一次戰爭的條約,關稅由明國收取,兩國共同支配,陛下要不要見一見李將軍?”
“見!他們沒有信仰,應該稱不上異教徒吧?”
菲利普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世界的看法已悄無聲息地發生變法,他把兜帽摘下,露出光潔的額頭,拍著手感慨道:“陳將軍真是個還不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