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比賽開始前,常勝的工人與各個工廠加班加點,提前數日便裝點好校場看臺需要的一應設施,入場路邊的臨時攤位也被縣衙售賣出去,整座城幾乎都在為那一天準備著。
盡管比賽還未開始,但常勝縣售出看臺票的數量已是每日一變,不過三日賣出六百余張,隨后緊跟著縣衙干脆又出了五十通寶一張的站票。
梯田九層,看臺票只賣八層,最下層三百座位、最上層七百座位,除去第三、四層,都是越往上座位越多。
因為三四層中間是視野最開闊、最舒服的位置,被他加設了屬于自己的小房子,叫軍府閣,用來招待各地趕來率部參加比武的總兵官、指揮使這些親信。
當然了,小屋子里也給鄒禿子留了個位。
軍府閣左右兩層分設隔間一百也占去部分位置,都是設有矮墻、低瓦的開間,還準備了桌子,邊境西邊賣一萬、東邊賣五萬的門票坐的就是這兒了。
此外每層每個位置都是四張票,一個座位三個站位,總共可容納兩千八百坐客、八千四百站客。
托原住民的福,如此龐大規模的工程陳沐卻不需要安排手下做什么大事,只需要稍加裝飾,萬人觀禮臺便可投入使用。
門票的快速出售為常勝各類商貨的生產帶來龐大生計,盡管常勝最大的出口貨物是絲綢與瓷器,但本地卻并不生產這兩種貨物,能大規模制作的出眾商品其實是陶器、木器、制皮、造紙、棉布紡織與食品加工。
其他制造業與之相比從業人數與規模都太小了。
可即使是這些生產能力極強的工廠,也接訂單接到手軟,存貨幾乎盡數脫銷。
先是陶罐、木盒,然后是油紙,幾乎所有能裝東西的器皿都被商家零散買空,鄒元標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比武那天校場外商鋪的稅。
因為那些租賃商位的不是商人,他們有的是工人、有的是移民農夫、有的是獵人,大部分人過去都沒有任何做買賣的經驗,但他們從縣衙開出租賃鋪位的消息里嗅到能夠賺錢的買賣,接著便一頭扎進去,先把鋪面租賃下來再說。
接跟著就是做商品,最多的便是食物、水和飲料。
那些裝在陶罐里的飯菜與魚肉就不說了,炒豆子、炒葵花籽、炒花生、可可豆和各種水果,還有卷煙。
準備什么的百姓都有。
鄒元標哪兒見過這種情況,關鍵是在各項制度完備、法規健全的國內很難出現百姓這種自由的狀態,同樣也不存在常勝這種多半在籍百姓都是工人的城鎮。
絕大多數移民不在此列,他們是城郊擁有廣袤土地的自耕農與擁有土地與雇農的小地主。
最后實在沒辦法,鄒禿子跑到軍府求了個令下來,當日免稅。
算不清賬干脆就不收了,反正租金與門票已經令常勝縣衙拿到比過去好幾月賦稅還高的收入了,難得百姓都放假,普天同樂吧。
可他們還是低估了百姓的積極性。
等到比武開始那天,陳沐最擔心的場內擁擠根本沒有發生,因為大家都被堵在路上,根本進不去。
商家與多數百姓頭天夜里就打著火把等著了,道路擁擠一直到公雞打鳴旗軍列隊從營房開出才稍好了些,即便如此,比武的開始時間也往后拖了一個半時辰。
倒不是說陳沐授意等候百姓,他是這么想來著,但決定權根本不在他,沒有舉辦大型活動的經驗、移民百姓紀律性還稍好點,原住民百姓的紀律性就遜色一籌,何況人過一萬扯地連天,旗軍全被派出去維持治安了。
陳沐倒是忙里偷閑,百姓還是認得回避二字的,打著回避入場的軍府將校在里頭敘敘舊,眾多合興盛的商賈入場后依次過來見禮,比武還沒開始他就吃飽了。
從巴拿馬回來的鄧子龍喝了幾杯酒舌頭大了起來,揮手道:“大帥你這比武的點子真好,旗軍的射擊技能提升多少鄧某是不知道,旗軍出北洋射擊上就都已經很好了!”
鄧子龍說的是所有將官的共識,不光因北洋的訓練完備,主要是這個時代的制式火槍它上限低。
出北洋旗軍在射擊上都不差,訓練時隔五十步放上五銃,大部分人都能有四銃把銃子打到人形靶上,六十步還能有三銃上靶,這就很可以了。
就算經過這仨月專門的射擊訓練,旗軍能力提升也極其有限,以前能三銃上靶的,現在可能有四銃上靶;以前有四銃上靶的,他可能還是四銃。
再想更準?殺將銃都準不來,殺將銃只能讓旗軍看清更遠處的目標,但鳥銃打火候等待那一息是改不來的,風吹草動也是無法糾正的,這就幾乎是人射擊精度的極限了。
但緊跟著鄧子龍就把話說到點子上了:“更熟練,他們把藥裝進藥筒里,從藥筒裝到銃膛里,都更熟練了,這在臨陣時很有用,等東邊再開戰…”
陳沐原本帶著點自矜的笑意聽鄧子龍說話,聽到這抬起食指放在唇上:“隔墻有耳,咱沒打算跟西班牙開戰,別讓人家誤會。”
“哈哈哈!”
說到開戰,別說鄧子龍,就連付元都笑了。
明西之間的關系,身處邊境線的付元最清楚,西班牙兵對他們的旗軍是什么態度不好說,那下層軍官里饒不了有鼓著氣期待跟明軍再打一場的愣頭青。
但上層貴族,對明軍可是怕得厲害,見著他們這些軍官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有什么事惹得他們不高興再起戰事,他擺手道:“大帥就放心吧,打不了。”
一旁端著酒杯賠笑的史小樓與同行商賈對視一眼,既然說到戰事了,他趁著話題剛冷,這幫悍將都不說話時對陳沐開口問道:“陳帥,小人聽聞軍府要準我等商賈小民設立公司,還準組建官軍護航,這事…”
“心動了?想弄兩條戰艦傍身?”
合興盛商賈都算自己人,其實史小樓從麒麟衛回來他就知道是商賈要回來將此事問個明白,他也正有意跟底下的商賈們透個底,笑道:“憑稅額買船招兵護航,這事你知道吧?”
史小樓一聽有戲連忙點頭:“知曉,知曉。”
“護航艦隊,是保護商賈安全所設,并不是準你們擁有戰艦、招兵買馬,一切都是自愿,如果商賈不需要護航,即使稅額達到陳某也不強求。”
“但如果需要,船是公司出錢買、兵是公司出錢募,就連訓練,也是軍府出軍官、老旗軍,但俸祿與吃食都是公司管,最后練出來的這支護航艦隊,并不是公司的,我這么說你能明白?”
史小樓心里有猜測的方向,但不是很明白,或者說不是很愿意接受,他頓了頓道:“還請大帥示下。”
“這么跟你說吧。”
陳沐換了個姿勢,身子朝史小樓的方向稍近了一點,道:“所有護航艦隊,軍官是北洋軍官升一級調任,旗軍過去是小旗、總旗過去是百戶,他們都是東洋軍府的編制,是官軍而非私軍。”
“但為朝廷的貿易,他們為公司所用,在大東洋沒有戰爭時,公司商船隊出海、他們就跟著出海,公司在陸地設立商站,他們就在旁邊設立兵站,你豪商史兄行走在歐洲任何一個國家,大明帝國的官軍就端著銃在你背后跟著。”
“你要去哪兒做買賣,除了大明的公司,只要你合大明的法、合中國的理,他們會確保誰都不能擋你公司盈利的路。”
“如果有人擋路,他是公爵,他們就讓這片領地換個公爵;他是國王,他們就讓這個王國換個國王,有城堡的就用火藥捆塞滿窗戶、有城墻的就用大炮把墻轟塌。”
陳沐說罷,手在桌案上抹過,對史小樓抬起一根手指:“但他們不是公司的私兵,有商賈試圖控制這支軍隊,他們就會先把那個人干掉;而一旦大東洋發生戰爭,所有護航艦隊都要聽從軍府調令,這么說,你明白了?”
史小樓抿著嘴,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環顧左右同行商賈,又看了看周圍坐著的軍官,最后看著陳沐點頭道:“小民明白了,我…我想給朝廷捐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