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明軍起名為南谷道的峽谷中,貝爾納爾所率新西班牙軍隊遭到一頓痛揍。
當他率領三千殘兵敗卒自西面官道接近墨西哥時,又遭受原住民的襲擊,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收拾原住民一向有一套,就像新西班牙士兵見到明軍時天生就覺得矮一頭一樣,原住民軍隊見到他們也畏懼如見豺狼虎豹。
飽經戰禍的士兵在城外湖畔各自解散歸家,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墨西哥城已經不是他們離開時的模樣了。
在渡口,三塊木板被釘成十字架的模樣,倒立著豎在路旁,三個原住民被剝光了釘死在上面,據說是因為他們參與叛亂,高大的野狗舔舐著地上早已成為褐色的土,喉嚨里發出不安的嘶吼。
見到有人經過,被士兵丟出的石頭夾著尾巴嚇跑。
城內高聳的大教堂冒著青煙,明軍離開后起義的原住民占領了這座城市的一切。
他們殺死被指認為不潔的混血兒,剖開奴隸主與戰俘,將心臟獻給羽蛇神,想要給予神明與黑夜戰斗的力量,可戰爭與天花讓斷代的原住民連一個像樣的祭司都找不出來。
他們集結了所有阿茲特克貴族,試圖重新組建他們的軍隊,卻沒有任何一個純血阿茲特克貴族經受過五十年前直至二百年前那樣系統的軍事學習。
他們沒有官員、沒有軍官、沒有祭司、沒有皇帝,只有一個又一個奴隸,最可悲的是他們的象形文字被西班牙人的語言摧毀,即使找遍所有村莊中最年長的老者,也看不懂過去的書籍。
在明軍將領曾習舜帶兵離開他們的家園后的幾天時間里,他們瘋狂摧毀西班牙人強加到他們身上的一切,猶如奮臂螳螂試圖阻住時間的車輪,將這座城市拉回五十年前。
拉回皇帝還在時候的原狀,可越是奮力,便越是迷茫。
他們不知自己所來,不知自己所往。
口口相傳躲過瘟疫與槍炮的哀傷詩歌被唱響在這座城深夜的每一個角落。
“難道我們真的活在人間?
不會永遠活在世上;只是短暫的停留。
即使是玉,也會被壓碎,即使是黃金,也被壓壞,即使是克特扎爾神的羽毛,也被撕得四分五裂。
不會永遠活在世上;只是短暫的停留。”
當阿爾瓦公爵率領一萬來自舊大陸的虎狼之師跨過大湖登上墨西哥城,原住民想要重建阿茲特克的美夢真的只是短暫停留世間。
奮起抵抗的原住民缺少組織,他們被淹死在河里、殺死在街道,只用了兩個小時混亂就被阿爾瓦公爵肅清,一個個揭竿而起的首領被殺死、囚禁,那些試圖攻擊曾習舜的原住民戰士再一次被套上腳鐐,去修復他們燒毀的大教堂。
武裝廣場旁邊的總督府,被洗劫的金銀飾品再一次擺在原處甚至放得比原來更加擁擠,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坐在陽臺旁邊端著酒杯的阿爾瓦公爵沒有回頭:“報告。”
貝爾納爾被明軍騎兵追擊三十里地,一路上連臉都來不及洗,身為主將身上都掛了血污,聽說阿爾瓦公爵率軍入駐墨西哥城,本想回家洗個臉再會見,卻沒想到自己的家眷都被阿爾瓦從總督府攆了出去。
他咽了口水,低頭道:“損失慘重,右翼那些從西印度群島趕來的騎士逃竄致使全軍潰敗…”
阿爾瓦公爵轉過頭,看著近十年來在秘魯戰爭中名聲鵲起的年輕將軍,斥責道:“輸了就輸了,不必埋怨別人。”
“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你相見,你的所作所為我已清楚,國王陛下很快也會清楚,你會成為名人的。”
老公爵因為衰老,臉頰的肌肉向下微微墜著,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定論,接著以冗長的論述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二十四年前,馬爾西亞諾戰役,聯軍以一萬八千五百兵力對抗法國與錫耶納聯軍一萬五千人,以傷亡二百為代價使法國人承受八千損失。”
“二十一年前,圣昆廷戰役,我們用一萬人對抗法軍兩萬四千五百,以二百人的代價換來法蘭西一萬四千的損失。”
“二十年前,在格拉弗蘭,一萬八對戰一萬四,我們損失三百,敵軍幾乎被全殲,那是埃格蒙特伯爵還沒被我以謀逆罪名斬首時的精彩戰役。”
“十年前,耶敏根和約多涅,這兩場仗由我指揮,分別擁有一萬五千與兩萬一千五百人,我記得很清楚,敵人分別是拿騷的路易與沉默者威廉,尼德蘭的叛軍由一萬兩千增加到三萬人,我們分別以三百與二十人的代價將他們擊潰。”
回首往事,阿爾瓦公爵的臉上帶著緬懷:“西班牙支配世界的時代來源于我們的軍隊所向無敵,沒人敢與我們作戰…貝爾納爾爵士,能不能告訴我,是什么讓英勇無敵的西班牙戰士成為新大陸的軟腳蝦?”
“在可靠的統計下,自明軍登陸,持續整個春天的戰役,你以軍團長的身份逐走總督,前后動員墨西哥三個軍團、緊急征召三千原住民、三千雇傭軍,西印度群島一百七十五名騎士與二十三支征服者隊伍共計兩萬三千人投入戰爭。”
“在不該宣戰的時候宣戰、在不該防守的時候防守、在不該進攻的時候進攻,葬送國家在新西班牙幾乎全部老兵,還試圖將秘魯的九千士兵也召集到這里——你是陳沐部下的將軍么?”
貝爾納爾被說得無地自容,根本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什么叫他是陳沐部下的將軍?
整個新大陸明明只有他堅定抵抗明軍的入侵啊!
“明軍…有阿爾瓦閣下的援軍,一定能擊敗明軍!”
“對,如果你沒有擅自宣戰,這個時候我們可以一舉將明軍攆到海里去喂魚,單身現在?”
阿爾瓦公爵站起身來,看著貝爾納爾微微搖了搖頭,老人繼而將頭顱微微揚起:“不將你交給陳沐去平息他的怒火,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一切,從東海岸去哈瓦那,你的船在那等你。”
“關于這場戰爭的一切,我將從親歷戰爭的旁人口中得知,后面的一切,也將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