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挺高興的,從麻家港沿著海岸線經過凍土冰山走過春暖花開,在漫長的海岸線上為朝廷封出兩個亞洲督軍。”
“代陛下閱覽天下的萬歷號也從麻家港發來消息,他們平安抵達了,讓陳某懸著的心落回肚子里,對所有事一點兒都不擔心了。”
威武的海上長城艦甲板,陳沐指著遠處道:“分界半島,你付將軍說弄到西國的細毛綿羊,我還想著把它們送到楊兆龍的新明島上去,和牛一起。”
“我們就在新明島養羊養牛、在南洋種樹,如今國朝男子身長不過五尺,咱們用一代人的時間,讓每個百姓中午都吃得起牛肉、早上飲得起牛奶。”
“等到孫子輩,他們就都能再長五寸。這沒什么不可能,拿下亞洲,我們就占天下半壁。”
“西人喜云人類、善分族群,我們是不是世上最聰明的種族?如果其他顏色的人一出生就能與我們一樣,從小有族社宗人送入社學,能生活在一樣的環境中,誰都不會比我們傻太多。”
“但最勤勞的種族,陳某以為我們是當仁不讓的,因為這世上沒有哪個國家的子民像天地一樣,唯有我們,像天地一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陳沐兩手一拍,攤開了對桅桿下低頭不敢說話的付元問道:“你知道我想的有多美好了么?”
“天運剛強有力,我們也要剛毅堅卓發憤圖強;大地厚實和順,所以我們也要增厚德行,容載萬物——容載萬物啊兄弟,大明沒得到萬物我那么多美德有什么用?”
發生在新西班牙和秘魯的情況對陳沐來說太玄幻了。
“現在你在這,你和莽蟲的船隊在巴亞爾塔,那是莽蟲的撤退地點,他在千里之外阿卡普爾科登陸,然后你們之間就沒聯系了。”
陳沐煩惱地甩著腦袋,強壓著自己的憤怒。
“你們制定的這是什么狗屁計劃?”
他知道這些不怪付元,也不怪邵廷達與黑云龍,他這個當亞洲經略的都沒想到過這種可能。
新西班牙居然來了一出下克上,不認跟自己達成協議的總督,自行推選出一個軍團長代理總督,還在分界半島對岸陳兵九千。
這能怪得了誰?
可他們三個人最后登陸的決斷,太草率了。
“在南洋打勝仗把你們一個個打得都覺得自己是戰神了?陳某半個月就率艦隊到分界半島了,就算你們往長了去想,我是要過來接手建立大明右京的,一個月我總過來了,一個月你們都等不了?”
付元咽下嘴里一直沒說話也不敢下咽的口水,稍稍潤了潤喉嚨,小聲道:“屬下三人議定,皆認為西人在集結兵力,擔憂一月之后九千兵馬集結,我等,我等不是對手,這才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你來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宣戰是威脅的手段,不是陳某真要宣戰,西班牙人不敢開戰你不知道嗎?”
付元心有明悟,垂著的臉上眼睛猛地睜了一下,突然拜倒道:“大帥息怒,卑職知罪。”
他到現在才意識到,陳沐發怒的真正原因,是他們擅自開戰——總兵官也好、游擊將軍也罷,沒有調兵權。
更不能擅自開戰。
“起來,我是在訓你,但不是公事公辦,要公事公辦你們仨都該銃斃。”
等付元起身陳沐又接著重復了一句:“你們仨定的是什么狗屁計劃,那黑云龍還是講武堂的,講武堂就教他這些玩意?講武堂算廢了!”
“你們不到三千人,上人家的地盤當流匪,鉆山入林不帶輜重,還打算找到別人沒集結的三個軍團各個擊破,重炮用不上、騎兵不好跑,天氣炎熱一個月一旦斷水旗軍全成軟腳蝦。”
“退一萬步講,你們把這仨軍團消滅了、自己兩千多人能剩多少,又有什么用?咱跟個破新西班牙宣戰有什么好處?要宣戰去找菲利普啊,不跟國王宣戰跟一代理總督宣戰有什么用?”
“廢了半天勁,我晚半個月過來你仨還活著沒活著要兩說,兩千旗軍肯定是陪葬了,過來就要接著跟秘魯打,過半年還要和西班牙派來的大軍接著打,打到分出勝負,我得死多少人?”
“知道他們不敢宣戰,宣戰就是咱的底牌,你那么好打牌你不懂?哪有一上來撂底牌的,他們一個月后集結兵力,咱就不會集結兵力了?也不比他們少不比他們弱。”
“禁軍一來又是艦隊陸軍大幾千,眼看著六月北洋二期也來了,咱們能一直增兵,他們當然也能增兵,但只要兵力持平他們沒絕對優勢就不敢宣戰,不敢宣戰咱就能一直拿這威脅他們。”
“更何況你看看他們占著都是好地方,咱們占得離大明近但都是荒地,有這時間咱可以發展北亞,一邊發展一邊威脅他們,西班牙不可能一直往這邊增兵!”
“我的威脅會越來越有力,和和氣氣的就能把死幾千人才能弄到的地方摟到手里來,那些大城,西人建設了幾十年,和平接手多好啊!”
“現在一打仗,大城是不是要用炮轟,轟塌了我回頭是不是得再修?我最煩的就是修城墻,那廣海衛城到現在還沒修呢!”
付元心里各種敏感詞…人怎么能這么欠呢?
還一邊發展一邊威脅。
他抬頭解釋道:“陳帥,咱宣戰的不是西班牙人的總督,宣戰的是那些叛軍,咱是幫西班牙人呢。”
“對嘍!你這回算是說到點子上啦!”陳沐一臉假笑,“咱是給菲利普幫忙呢,再說一遍你幫的誰?”
付元不知所以:“新西班牙總督阿爾曼薩啊。”
“嗯,阿爾曼薩,你仨人,一共犯了仨錯,第一是宣戰,第二就是這個,你們幫的阿爾曼薩,只有他能跟菲利普證明,可他現在人在哪?在莽蟲身邊,打仗呢!”
“他死了你找誰去,還說得清么?”陳沐氣急敗壞地指天罵地:“你好歹讓他跟著你啊!”
付元眨眨眼,覺得確實是這么回事,那僵住的動作光想跳起來給自己大腿上來兩下,道:“那,還有第三個錯兒?”
邊兒上的林滿爵實在憋不住笑場了。
明軍游擊大將咳嗽兩聲掩飾尷尬,向陳沐拱拱手,這才正色道:“第三個事林某知道,既然諸將軍意在震懾,并且已成功襲擊巴亞爾塔港,當繼續水陸齊進,襲擊沿岸所有港口,遇船則戰遇港則襲,能戰當戰不能戰則走。”
“何必深入腹地呢,我們必須接應邵帥,沒輜重的滋味…”
林滿爵搖搖頭道:“那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