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夜里北洋軍各級將官忙活了半宿,次日一早軍府各級官吏又齊聚一堂。
東征所需船艦數量并沒有黑云龍說的那么多,但他們確實需要很多船,至少四百艘,而且是海船。
年輕的兵部北洋分局主事同樣對此事感到頭疼。
“稟明陳帥,自民間募調船四百不難,難在募海船四百,我北方沿海多為漁船、民船,縱然出海也只航于沿岸,海船少之又少,往年朝廷用船,需二三十條則調南直船、需五六十條則調福建船,此時北洋要調船四百條,還皆為大船,恐怕即使連上廣東,也是不夠的。”
“若強行調船,下面人有意討好,哪怕調來船艦足數,也未必合用。”
汪應蛟說的東西陳沐再清楚不過了,大明除了合興盛的海商與沿海水師,哪里還有什么海船,尋常百姓用船都只是平底民船,禁不住海上大風大浪。
“不急,這船不是起初就要足數的,潛夫只要能請兵部調船百艘,也就夠用了。”
“百艘?”
汪應蛟原本難堪的面色稍稍平復,慎重道:“如止百艘,下官必如數征調!”
陳沐有自己的算盤,從朝廷征調百艘海船,再從閩廣合興盛商賈中借來百余海船,湊夠二百艘,再在沿海幾省各調一艘丁甲戰艦及其所屬船隊,就能湊夠東征所需海船。
只要湊夠北洋一期募兵東航所需船艦,第二批起航的船艦就好說多了。
“向閩廣、南洋各船廠下令,讓他們趕制一批福船,東洋軍府依市價采買,對了,還有唐民島的林道乾,也讓他造些船來,第二批船隊的問題便可迎刃而解。”陳沐說著對戶部主事葉夢熊拱手道:“這些事待陳某起航,就要葉公多加費心了。”
葉夢熊作揖點頭,道:“東征所需米糧甚巨,目下已向北直隸各大糧商大宗收購,第一批所需軍資不難湊足,后續還將購入肉干、魚干、茶葉等軍資,行軍途中亦能效法永樂時船隊下西洋于船上發豆芽,供士卒食用。”
“發豆芽?”
陳沐緩緩頷首,道:“我知道發豆芽,在南洋時便常有士卒嘴饞,在船上發些豆芽來吃,不過東航不比南洋西洋,在那邊航行是沿岸的時候多,離岸的時候少,隨時隨地靠岸打井都能補給淡水,但東航不同。”
“東航是靠岸的時候少,離岸的時候多,沒有足夠淡水就必須偏航尋找陸地,可北方隨后季節多為凍土冰原,海上發豆芽比陸地困難,陸上只需三四日,海上卻要七八日,所耗淡水雖然不多,必要之時卻能使人活命。”
“不過再前半程,從大沽口到四千里百戶所之間,士卒倒是可在船上發豆芽,沿途補給還算穩定。”
陳沐剛將這件事說罷,另一邊的趙士楨便自袖口取出書信一封,遞給陳沐道:“陳帥,這是今年京運里南洋衛軍器局發來的書信,還給北洋送來幾門火炮,似乎是樣炮,在下已將火炮裝運入庫。”
“喔?樣炮?”
陳沐接過書信,是南洋軍器局關尊班發來的,在信上說如今鎮朔將軍炮的鑄造工藝已經成熟,海軍講武堂的兵器科研究們依鎮朔將軍炮為原型,參考了葡夷、西夷火炮種類,進一步制造了幾種適用于不同戰斗的火炮,借此次京運,將幾種樣炮送至北洋,請他過目。
在書信最后,關尊班小心翼翼地提及,海軍講武堂改變了陳沐留下的以炮彈重量為標準的火炮規格,轉而以炮膛寬度等參數決定形制,更加細化。
讓觀看書信的陳沐嘴角翹起…陳氏流毒越來越少啦!
南洋軍器局此次所送炮種中,自然有口徑更大的艦用鎮朔將軍長炮,這其實相較從前火炮并無變化,不過因其倍徑長,因此被稱作長炮,與之對應的自然是艦用鎮朔將軍短炮。
此外便是大明帝國改不了的佛朗機化,艦用佛朗機式鎮朔將軍炮,與同重量的長炮相比擁有更大的口徑,這種將軍炮的設計初衷就是為了快速、大量地打出散子。
在海軍講武堂盧鏜的設計中,艦用佛朗機應當大量安置于最上層甲板,在近距離交戰中噴吐散子,殺傷敵艦水軍。
“這倒提醒了我,把這封信和樣炮都送到北洋軍器局,先讓軍器局仿制一批,然后將仿制樣炮送往宣府,讓宣府軍器局依此設計,制定今后陸軍炮的標準。”
雖然葉夢熊是戶部分局的主事,但這并不妨礙他有一顆關心軍事的心,他對陳沐問道:“陳帥,我艦比之西夷大艦,海戰恐怕不占優勢,此次東航預計艦隊僅有幾十艘鯊船戰艦,既沒其船多,也沒其船大…一旦發生交戰,如何是好?”
“我想過了。”
陳沐讓葉夢熊先坐下,這才道:“短時間里,各地都來不及打造更大的船艦,我們也不可能再在北洋等著新船造好,那至少明年的事了。”
“一方面先讓各個船廠準備打造更大的鯊船,至少要將兩千料鯊船作為主力炮艦,裝載更多火炮,加強船板厚度;爭取明年能有三十艘這樣的大艦開往亞墨利加。”
“但我們今年恐怕只能以幾艘一千五百料的六丁六甲充門面了,我分析過北亞墨利加的情況,那邊只有本地土民與西、葡二國勢力,短時間里盡量避免激怒他們,等第三批船隊抵達的時候,應當就能有一支像樣的艦隊了。”
“船大未必管用,盡管這兩年船艦形制沒有向更大發展,但船炮已經有過多次更換,更重的火炮依然能給我們威脅他們巨艦的能力,哪怕萬不得已必須開戰,只要他們沒集結十艘以上那樣的大戰船,我們就不會落于下風。”
登陸美洲,可就真是群雄逐鹿了。
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葡萄牙,諸國都在新大陸上搶奪地盤,建立港口與商站,設立一座又一座要塞。
陳沐回憶著沙盤上被選取的登陸海岸,嘴角露出難以隱去的喜意。
大明朝也將在那邊占據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