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是最根本的,家匠們抵達天津的次日,對探礦有手藝的匠人們便被陳沐分為數隊派往永平府的開平各地,探尋煤礦、鐵礦。
銀兩送到,更令北洋的諸多計劃擁有最堅實的后盾。
杜松與向飛一道,率領人手前往宣府口市,一為采購軍馬、二為招募軍卒,三來則要從今年宣府講武堂畢業學員中招募基層軍官。
北洋軍府的招募條件相較同時期的募兵軍隊較為苛刻,主要在于對新兵的文化程度有條件,至少要上過社學,能識一部分字、懂部分算數,倒在體魄上沒有太多硬性條件,十八至二十五之間、身體沒毛病、不過高也不過矮,簽訂一份為期五年的契約,就能領取相對豐厚的軍餉。
杜松攜帶的募兵契約是陳沐親自籌劃,同招工合同比較像,把募兵的義務與待遇寫的很清。
他們的底薪只有可憐巴巴的月銀五錢,比起京軍一年十八兩還給糧鹽這種待遇幾乎可忽略不計,但契約上同樣寫明各項獎懲制度,比方說每月遠射、越野、對搏、換彈等考校達標各賞銀半錢,達到甲等再加賞半錢,年底還有因全年考核的年終獎。
這意味著在不算戰利與賞格的情況下一名優秀的北洋步兵能拿到超過京軍的軍餉這足夠有誘惑力,契約只有五年,五年之后可選拿了銀子回家或者再續約五年,過程中如果立下功勛,也同樣擁有被提拔為軍官的可能。
京軍不是誰都能當的,現在北洋軍顯然是年輕小伙子最好的出路。
陳沐在寫下這份招募契約時就計算過,想拿到最高的軍餉很難,但拿到超過京軍的軍餉不難,如果一個人能在北洋軍府領到超過京軍的軍餉,則說明其有遠超京軍的軍事技能這種兵如果有機會,戚繼光也會搶著要的。
這是個生意,而生意,陳沐永遠都不會虧本。
陳沐請人做了鍛煉士卒力量杠鈴、啞鈴、單雙杠等器械,布放在北洋軍府衙門的校場邊緣,龐大的校場被分成三塊,分別是步兵校場、鳥銃校場、騎兵校場,步兵校場左側相連的大片步兵營房已經開始建筑,右側的騎兵營房則只是圍出大片林地。
在大量工匠、民夫依設計圖按部就班的建筑下,磚木混建雙層結構的步兵營房如雨后春筍般建起,營房不但配備澡堂、廁所,還有夾墻可供冬季取暖,以水泥粘合磚塊使營房更加牢固,眼看先頭立起的幾座營房便進入裝瓦階段。
衙門還沒開始修建,步兵營房就已完成大半,在校場東側形成接連不斷的長街。
殷正茂在北京待的時間比陳沐長,等他再回到北洋衙門時對這的變化無比驚訝,在陳沐帶他穿行校場,登上位于騎兵校場正中的鐘鼓樓前,俯瞰整個北洋軍府規劃地時,他指著步兵營房問道:“靖海伯建了許多房子,那么多營房,能住多少兵?”
“校場以東,步兵營房,建成后可住六個千戶步兵,校場以西是騎兵營房,可住四個千戶騎兵。”陳沐收回越過鐘鼓樓城垛的手臂,對殷正茂道:“現在我還沒打算招那么多兵。”
“好大工程,北面呢?”
殷正茂感慨著對陳沐問著,衙門朝南開,北洋軍府的大門也在南面,北面除打下樁子的衙門用地外還有大片已被圍起開始砍伐林木的土地,陳沐并未細說,只是道:“軍府的各項設施,倉庫、醫科院、軍官的課堂、食堂等地。”
在殷正茂眼中這完全是靡費的花銷,一座軍營,根本不值得這樣大興土木,他搖頭道:“花費過巨了,陳帥。”
“北洋軍府不是南北講武堂那樣的地方,練兵,不必如此。”
陳沐明白殷正茂想說的是什么,他搖頭笑道:“這是一次新的嘗試,我認為一座花費甚巨的軍營比起將來這里能達成的意義,很值得。”
殷正茂不以為然道:“愿聞其詳。”
“定位很重要,就好像四洋軍府是為朝廷斂財強軍,徐閣老的講文院是為朝廷培養六部官吏,我主張設立南北講武堂,以全天下最優秀的致仕老將做教員、在職將領編撰兵書教材,為的并非是培養國朝基層軍官。”
“用他們做基層軍官是暴殄天物,只是如今沒有好的環境,他們畢業后有些有門路的能做指揮使,沒門路的就只能做小旗官總旗官,這與他們的才能沒關系,何況此時哪個衛所弄過去個學員做千戶,他也無法發揮三成才能。”
殷正茂深以為然,海軍講武堂出去的每個學員都是人才,這個他是知道的。
但短時間里那些人調派地方難堪大用,就像宣府講武堂出去的學員最常干的是什么?沒有將領敢讓他們帶兵守邊,只能是練練兵、測繪測繪地圖罷了。
這幫人需要的環境,要千戶所完備地調派出車騎步炮工五科兵力相結合,一場常規戰斗部下要有四百四十桿鳥銃、十六門虎蹲炮、打空一百支小旗箭,更別說還要有兩個炮兵百戶直屬炮隊的大小二十二門鎮朔將軍炮。
哪怕再雄才大略的指揮使,見到這種銳意進取過頭兒的部下他能說什么?
現實是能給他配五門威遠炮就不錯了,弄不好只有三門碗口炮,小旗箭是打不起的,鳥銃換成快槍和火銃勉強能湊夠三百支,虎蹲炮倒是能給倆百戶配兩門,這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是每個千戶所都叫香山,不是每個衛都叫南洋,沒錢。
這就是南北講武堂學員畢業后尷尬的地方,學了三年屠龍術,畢業發現也就學到練兵、繪圖的本事能立馬派上用場,明明各方面綜合素質都強過別人,但連表現機會都沒有。
往往還會遭受旁人嘲笑:“真他媽有這財力,不用講武堂畢業,我也能打贏,有這財力嗎?沒有!”
“銃炮甲械的普遍列裝,對兵力龐大地域遼闊的國朝非朝夕可成,廣東造械能力天下難及,現在兩廣旗軍還沒換完,何況各地吏治參差,還要許多年,殷公想必也很了解。”
伴著殷正茂點頭,陳沐繼續說道:“但士兵的素質卻不一樣,講武堂畢業學員只要有合適的士兵,哪怕銃炮有所不足,同樣也能比旁人打仗打得好,軍官嘛,只要能帶著部下打勝仗,朝廷就有賞,有賞就有錢,有錢換裝,就更能打勝仗。”
“明后兩年,東洋軍府會帶第一批士兵遠征,會留下一些老兵并吸收南北講武堂畢業學員,充作新兵旗官,軍餉北洋發、練兵地北洋修,五年之后,一批批優秀士兵退役,北洋能推薦他們去天下各地衛所任小旗、總旗,他們會是最好的小旗官與總旗官。”
“唉…”
殷正茂長長地嘆了口氣,抬手想在勞心費力的陳沐肩膀拍拍,可能覺得不太合適,動作懸在半空卻沒有拍上去,看著陳沐道:“陳帥,最難的不是練兵選將,是錢…各地衛所有了好旗官、有了好軍官,可這錢呢?”
“講武堂教出好將領,北洋練出好旗官,他們再練出好兵,到時候帶兵越過長城從蔥嶺打到長白山,朝廷哪兒來錢給這幫虎狼之師發賞?”
“哈哈哈!”
陳沐聽得仰頭大笑,張手在二人之間劃過,神態輕松,道:“東洋、西洋、南洋,廣州、天津,權當是…第一個五年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