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東王對天朝艦隊的造訪做出盛大的迎接儀式,在這座被稱作和樂的城鎮外港口,足足八百名蘇祿武士列出陣仗,一面彰顯武功、一面迎接天使。
同時在港口,東王也借陳沐艦隊之盛,在寺廟外向他的百姓進行鼓舞人心的演說。
和樂城雖然不像大明腹地的城池非常發達,但看起來也很繁華,即使剛經歷過幾場戰爭,港口的野民奴隸賣力地搬運準備戰爭的輜重與商人們的貨物,街道上自由行進的則是百姓階層,其中不乏見到穿著綢緞身戴金銀的貴族。
當然,現在最多的貴族穿著宋元明以及帶有東南亞風格的鎧甲,率領他們的士兵在港口沿線布防。
這是一個典型由貴族統治的國家,和呂宋一樣,中流砥柱地被稱作達圖或拉賈的貴族階層,每位達圖有三十至一百戶自由民,在他們下面則是往來戰爭中的奴隸。
在所有人地位之上,則是被大明封做東王、西王、峒王的三名蘇丹,他們既是國家的統治者,也是宗教的領導者。
這樣的社會構成很大程度就是葡萄牙西班牙這些西方海洋國家殖民大半個世界卻在東方進展緩慢的原因,他們的傳教是直接顛覆蘇丹國的統治。
這一點不論在任何國家都不可妥協。
在人群不遠,陳沐看著東王頂盔摜甲一手持書一手持劍地慷慨激昂,部下武士拉出一名葡夷俘虜就地處決,百姓轟然叫好。即使他再聽不懂東王再說什么,也能明白大致意思。
更何況,他身邊有李禹西的翻譯。
“東王說他們有神靈的庇護,一定能擊退這些海上入侵者,一次又一次,想搶奪他們土地和信仰,來多少殺多少。”李禹西說著看向陳沐,道:“大帥,草民聽說在濠鏡你也是這樣,和東王很像。”
陳沐為之側目,搖頭道:“我溫和多了,沒這么決絕。”
“不一樣啊。”
他感慨道:“葡夷襲和樂,是侵人腹地,東王再如何憤怒都不過分,如葡夷攻屯門,嘉靖爺傳詔水師凡懸葡夷旗船者盡數擊沉,不比陳某殺的人多?”
陳沐看著清真寺前蘇祿正值壯年的東王,緩而長地出了口氣,道:“走這么遠,就是為看蘇祿有沒有能做陳某盟友的統治者,東王沒讓我失望。”
“盟友?”李禹西詫異地睜大眼睛,道:“草民觀蘇祿之兵,尚不及天軍十一,何德何能與大帥結盟。”
說不及十一,那是純屬奉承的好聽話,但蘇祿之兵確實不抵旗軍,盡管他們的精神面貌看上去兇悍非常戰意頗盛,但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是處,李禹西會這么說并不奇怪。
“我不怕兵弱國小,沒銃沒炮沒船都不是問題,只怕其沒有與西夷決死之斗志。”
只不過陳沐也沒想到,進王宮之前的東王與外面的東王判若兩人。
“陳大人,寡人,依照大明風俗,本王自稱寡人沒錯吧 東王會說一口熟練的漢話,這也許是因其先祖葬于明朝,且他們東王一支是永樂帝親自冊封的緣故。
王宮并不大,但稱得上精致,石墻保護下的外庭樹木蔥蘢,飾以假山;大殿整體由紅木建成,南方常見的角樓形制與榫卯結構。
在正殿,東王在正中的王位是五層五寸高、上窄下寬方形坐墊,受明黃色帷幔遮擋,兩側立有殿前武士。左右兩排臣僚盤腿而坐,正中則是寬大的明黃色大墊,備臣屬奏事,顏色上與王位相同,不過位置要低上兩頭。
似乎蘇祿國人們都不喜歡坐椅子,為彰顯陳沐來自大明的身份,東王特意請人多鋪一層坐墊,備陳沐帶四名下屬先后坐在面前。
單單王宮儀制上,陳沐感覺出蘇祿比呂宋要強,至少蘇祿有明確的王,而呂宋沒有,那些部落首領終究在氣度上要比東王差上許多,即使是被他硬抬上王位的蘇萊曼。
蘇萊曼看起來更像個戰將首領,而非處理國政的大王。
“大王的漢話說的很好。”陳沐不太習慣這種盤腿席地而坐的模樣,他說道:“這是蘇祿國,大王想要自稱什么就可以自稱什么,陳某只是使臣,大王不必過問陳某的意思。”
東王的臉上更高興了,他張開手對陳沐道:“如此甚好,陳將軍不宜妄自菲薄,你并非使臣,本王聽過往海商提及,天軍在呂宋掃除佛朗機人,深入其境,金鼓震天,勢如雷霆;今日本王見海上大艦自陰影中來,體態龐大艦上陳兵無算,那是天朝的冊封舟?本王在古籍中曾有緣得見,天朝有長數十丈之封舟。”
“此次封舟前來,是天子有詔令傳于本王?”
東王的漢學造詣令陳沐側目,不過道聽途說的本事也讓他不知說什么好。深入其境、金鼓震天、勢如雷霆,東王怕不是以為佛朗機人生在呂宋?
“大王,那是朝廷戰艦,不是封舟,封舟非戰艦,為配得上海外諸藩王者之尊,故船型頗大。”陳沐解釋一句后拱手道:“陛下并無詔令,朝廷已將海事全權交付陳某。今夷人西來,或貿易或作亂,東國不能分辨,先有滿刺加后有呂宋受賊人之擾。”
“諸國為天子藩籬,葡夷西夷船堅炮利,多有不能阻擋,如呂宋受西夷奴役,故陳某興兵將其擊退,更立新王尊奉朝廷。”
“陳某此來蘇祿并無他事,擔憂蘇祿為西人所壞,不過今日見東王成竹在胸,破敵在先,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陳沐拱拱手道:“在下借港休整幾日,即啟程前往婆羅洲,些許叨擾還望大王勿怪。”
怎知道陳沐此言即出,東王直接自王位上站起來,出帷幕道:“陳將軍且慢,本王聞將軍之言,對佛朗機倭寇熟悉非常,可否代為解惑,什么葡夷、西夷,他們為何戰力高強,與天軍所使軍器相同,可否教授本國軍器使用。”
“將軍所言其船堅炮利,正是如此,城下本王所言不過鼓舞民心,實則對敵絲毫不知,僥幸阻敵亦不過以千人之軍擋其百余而已…還望將軍稍緩行程,助本國一臂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