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刺是南洋打的,跟著輜重一起運過來,因時日尚短,輜重中銃刺僅有千柄。
劍狀起脊,包鋼打造,為省事并未開樋,也就是血槽。因為明代刀劍大多開樋,這東西多為裝飾或剔除鍛造瑕疵,最大的意義在于材料少的時候能夠節省材料。
廣東不缺鐵也不缺鋼,哪怕南洋衛用木柴、石灰煉鐵并多次鍛打,陳沐依然擔心有些鐵含硫過高影響兵器質量,他肯定不會用節省材料的方式來做銃刺。
優點是同樣步兵數量,他的鳥銃更多,早早就能把敵人矛手干沉;缺點也和歷史上塞式刺刀一樣,有時候不容易拔出來,基本上一場仗塞上銃刺,就從銃手變短矛手了。
他的銃才四尺長,加上銃刺也不到六尺,如果單純對長矛依然處于劣勢,但至少不必攜帶腰刀。
這種銃刺也只是權宜之計,僅僅裝備陳沐麾下先頭旗軍當中,讓他們在近戰中增加些許優勢,在接下來的輜重運輸中將不會再有這種銃刺。
會有新的卡榫式銃刺,不過即使有工部匠人軟劍鋼的方法用作彈簧,配件精度對匠人手藝依然有太大難度,即使做好產量也高不到哪里去,急也急不得,何況新式卡榫銃刺也不能直接裝備在現有鳥銃上。
陳沐干脆連新銃也一應設計了,設計圖跟輜重船一起送回南洋。如今水力鍛錘、鉆床;手工切削工具床都提高了生產力與加工精度,還有發火技術上的革新,能給新銃帶來長足發展。
新銃全部采用燧發,銃床尾部使用符合人體的銃托,銃管頭部箍上配合卡榫銃刺的刺套以不影響通條。不過考慮到下一步戰爭所需,并未加入膛線及米尼彈進入設計之中。
他另附了一份設計圖給關元固送過去,讓他去琢磨、實驗,以后應用在少量更厚更耐用的銃管上,還可以搭配小型望遠鏡,在陳沐發起傻笑的白日夢里,他將在幾年以后的部隊中配備一些狙擊手。
而他為此所做的準備,就是傳信白元潔找葡萄牙的商人購進一批橡木,并向他們詢問切實可行的玻璃制法。
不過這些事都沒有眼下的戰爭重要。
隨派出的斥候回報有人沒能活著回來,明軍登陸呂宋島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被西班牙人知道,不過這個時候走漏消息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僅比斥候回歸晚上兩日,邵廷達所駐守的山道隘口狼煙滾滾。
不論動機是因為走漏消息或追擊斥候還是蓄意剪除掉呂宋蘇萊曼這個威脅,距班詩蘭城以南六十里數道狼煙都意味著一件事——西班牙人,殺來了。
玳瑁港左近人心惶惶,唯獨讓陳沐感到安心的是由遠及近幾座烽火臺都是兩道黑煙在天邊化作細線,這意味著敵軍兵力在兩千左右,邵廷達占據地利,手上攥十門二斤炮,即使不能據守一日,有炮隊在,真遇危急且戰且退不是問題。
“石千戶先率五百旗軍前去支援,但凡不能抵擋就后撤二十七里,適合穿插合圍。陳某一個時辰后出發,如果你們不在三十里外,我會繼續奔襲。”
石岐領命隨即奔赴營地,營地響起聚兵鼓不過片刻,五百整裝旗軍向南方奔襲而去。
陳沐則召集部下眾將議事,同時派人告知陳璘,增派三個船隊至玳瑁港。
“陳某猜測,西夷尚不知我大軍登島,因李旦傳回密信,呂宋島現僅有呂、倭兵六千,西夷數百,其中還有李旦所募漢人近千。”
陳沐在帥帳中鋪開旗軍測繪的半個呂宋島簡易地形圖,對諸將道:“其中西夷兵的駐防依李旦所說,馬尼拉駐軍三千有余,分布在城中各處,他們在城中新立王城尚未完全筑好,只有西夷才能進入王城。”
“另外數千軍兵多散布島外,有向東進剿部落村莊的,有監督伐木的,還有防范河流要隘,這消耗其大量兵力。”
“如今西夷發兵兩千攻玳瑁港為邵千戶所阻,西夷動用這兩千兵力是從哪來的?”
陳沐手按在地形圖上,掃視諸將。
鄧子龍肅容道:“陳帥的意思是借此時機攻取馬尼拉,如這支兵力由馬尼拉調取,此時城中空虛;如果不是由馬尼拉調取,援軍不足;除非他們從呂宋島外調來兵力,否則此時都是攻取馬尼拉的大好時機。”
就是這個意思!
“暫時不用的小鯊船上卸下十門二斤炮,鄧將軍,我需要你率其余艦隊出海灣向南行四十至六十里,傍晚之前如果靠近海岸山間燃起烽火,說明戰事得勝,若次日正午仍無烽火,就撤回班詩蘭城;此后兩道烽火前行三十里、三道四十里、四道五十里;一道烽火是停錨。”
“直至三百里外,有個小海灣,正午開船,夜里即可入馬尼拉灣,但路上行軍慢距離遠,要等我一到三日,如果陸上沒出現,就需要你海上進攻馬尼拉,我應克服一切困難趕到。僅僅自外圍進攻馬尼拉,造出聲勢,不會攻入城中巷戰。”
“你需要趁此時機把馬尼拉灣所有敵艦全部擊沉或俘虜——林首領!”陳沐說著將目光轉向林鳳,道:“你有兩千部下,率他們同鄧將軍一起南行,倘若我沒有出現,即同鄧將軍一起進攻馬尼拉,如果陸上圍城沒有問題,你就率船隊繞呂宋島,至此。”
陳沐指著呂宋島東南被西班牙人命名為盧塞納的狹窄地帶道:“登陸后奪取這座城鎮,那是呂宋東南及其余諸島向馬尼拉陸路增援必經之地,我需要你伏擊試圖通過那的所有敵人,不放一兵一卒北上。”
林阿鳳沒想到自己也被劃為主要戰力,抱起拳來張口頓了頓,這才鐵了心道:“在下遵命!”
陳沐點點頭,再度掃視眾將,扣上兜鍪道:“諸位,跟我去拿下馬尼拉。”
拆卸船上火炮換上炮車時,從陳來島開來的小船上,陳璘營兵押下來個西方人,推推搡搡地送到陳沐整裝待發的營地里,營兵行禮后正要說什么,卻被陳沐制止。
陳沐看著葡萄牙人平托,詫異問道:“平托老先生,你不在濠鏡,到呂宋來做什么?”
葡人夸張學派作家平托抬起手指頂了頂自己的眼鏡,摘帽示意后,有些緊張地說道:“陳將軍,你啟程太過保密,讓我錯過了機會,我雇了商船才趕到呂宋,被另一位陳將軍捉住。明國南征是件大事,希望能得到跟隨將軍身邊經歷戰事的機會。如您所見,我雖然老了,但還是個冒險家,不論勝敗,這都是一場偉大的戰爭,應該有人記錄。”
“不論勝敗?我只會贏。”
陳沐輕笑一聲,緩緩搖頭,道:“我再給一刻時間考慮,如果你決定跟著我,從今往后十年,都不能離開。你的著作也只能在十年后才能出版。當你想逃走,就會被殺死,限于你的年齡,很可能死前都不能離開。”
“如果你依然想加入,我會在我的幕僚里給你留個位置,每月發給你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