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菩提道里秋月圓(中)
暮涼城立城之日距今已有七八年光景，包括菩提道在內，這些年間，除了鎮守十道關隘的天下群雄外，陸續有不少離家出走東奔的百姓，回顧舊土故鄉，聽聞異族大軍被拒之城外寸步難進，就連提兵山藏兵谷天下第一世家都在暮涼十道的關隘內開設了多家酒坊，又有謠傳說天下即將太平，于是紛紛來到暮涼城，就此定居下來，漸漸地，暮涼十道遍地開花，不再荒涼，不再無趣。
對這一點體會最深刻的，莫過于洛長風和安紅豆的掌上明珠小豆芽了。入城沒多久，小豆芽就逛遍南北西東大街小巷，對城內一應事物感興趣的緊，又有柳十三跟在身旁充當護衛，沒幾日，就混的四方皆友八朋滿座。
還順帶收了七八個年齡相近的小扈從跟班，被取名為暮涼菩提八義從。
如此一目了然的名字，自然是小豆芽洛成雪隨口為之。其實她也無奈，只不過穿著小紅襖，閑逛了幾條街巷而已。也不招誰惹誰，偏偏這些七八歲的小屁孩遠遠瞧見，便棉花糖似的甩也甩不掉，死心塌地的跟著。
洛成雪看中一樣物事，他們擠破頭往外遞銀子，大家都是穿開襠褲的，誰兜里沒個子兒？零花錢不夠壓歲錢來湊。
洛成雪對此無感，有人付錢，再好不過。
她進了茶鋪喝水，七八個義從們瞬間簇擁而來，把柳十三擠了出去，有個胖乎乎的小子力氣頗大，閑柳十三這貨礙事，一個擺子扌忽得老遠。然后便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遞銀子的遞銀子，把風的把風。
穿過三街兩巷，義從們手上活兒已然熟練無比，各自分工配合出默契，再不似開始那般毫無章法規矩。
小豆芽洛成雪還是無感，聳了聳肩。
她坐在茶鋪里，把玩著手腕處的‘天真’和‘無邪’，一劍鐲，一刀鏈。迎著日光寒芒閃閃，剔透玲瓏。
逛得累了，就去酒招旗爺爺的十分鋪子討間房間，大睡一覺。午后醒來，酒鋪里幫襯忙了稍會，見義從們累的氣喘吁吁，便將七八個召喚過來。
小紅襖的姑娘坐在長凳子上，神色認真，給期待已久的義從們說了一個驚險萬分曲折離奇的江湖故事，當然是書里看來的。至于她自己的事跡，小紅襖的姑娘認為這些義從涉世未深，且江湖險惡，當下不宜多言。
若真心追隨，時日久了，她自會交代。比如手腕上天真無邪的來歷，菩提書院的當年輝煌，風雪銀城的千里封疆，百戰百勝的駱冰王，還有天闕地玄神兵榜，等等…至于當年她被帝王盟一念成魔的兇徒南希寒星夜拐走，兩人斗智斗勇三千里終脫魔掌的故事，那可就只有生死之交的心腹義從才能聽了。
小紅襖的姑娘故事說的是繪聲繪色，就連鋪子里那位偶然到訪的說書人老祖宗雜談，都暗自點頭，稱是好苗子。七八個義從們聽的是驚心動魄，膽小的孩子更嚇得哇哇大哭，甚至尿了褲子，瞧得紅襖姑娘極其失望地搖了搖頭。
拍著那個孩子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說道：“回家吧，讓你媽幫忙換個褲子，暮涼城晚上冷風如刀，凍冰了不好。”
孩子點了點頭，抹著眼淚走了。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哭腔說道：“明天我還來。”
紅襖小姑娘洛成雪嘆了聲氣：“江湖沒什么好的，不勝人生一場醉。未來學門手藝，養家糊口。”
說到此處，頓了頓。
洛成雪又道：“若不嫌棄，釀酒吧。期待多年后，本姑娘能喝到你親手釀造遠近馳名的佳釀。”
孩子哭得愈發厲害…
安紅豆站在樓上看著這一幕，窈窕清韻，喜笑盈盈。
小豆芽抬首眺望，興高采烈地揮著手，喊著母親、母親，朝樓上跑去。
晚間，江滿樓攜妻帶子登門造訪。
柳十三迎客至堂屋。
小紅襖的姑娘負手而立，站在庭廊下，‘淵渟岳峙’打量著江叔叔身后跟著的小屁孩。
風度翩翩？不，洛成雪看來，男生女相膚白貌美錦衣華服琳瑯滿目，總結出來就是有點丑！
丑是丑了點，洛成雪自知禮節。江叔叔是父親手足同袍，同生死共患難，兩家也算世交，小紅襖的姑娘不會因為江無缺那小子的樣貌而排斥。
以貌取人大不智。
如果這小屁孩江無缺愿意，可以考慮收他為第八位義從，填補尿褲娃的空缺。
洛成雪這般想著。
江無缺跟在老爹身后，瞧見月下庭廊一襲紅襖的姑娘，不自覺放慢了腳步，然后轉道走了過去。江滿樓夫婦和柳十三也沒有過問，同齡人自有同齡人的交際。
江無缺性子沉穩，不似老爹江滿樓那般紈绔敗家，他生的眉清目秀，文質彬彬。走到小紅襖的姑娘身前，略微審視，瞧見洛成雪手腕上的天真無邪，面露喜色，執禮問道：“是成雪妹妹？”
小豆芽不說話看著他。
江無缺打開墨攻扇：“我是無缺哥哥啊…”
天九刃閉關的第三個年頭，也是洛長風擔任青萍峰上自然門代掌門職位的第三個年頭。
三年期間，異族大軍橫沖直撞勢如破竹，自破了大梁城后，兵分多路，齊頭并進，已經橫推了幾乎此間天下的半壁江山，六界之中已有兩界疆土失手易主，群雄避讓不敢戰，山河罹難，血火狼煙。
當然，以青萍峰為首的天下英雄及六部落高手也并非毫無建樹，雖說三年里山河疆土一寸寸被異族吞噬，但相對也付出極大的代價。
例如三年前明月部落明月寒求見洛長風時所言，就有一位異族天醒神將名喚應龍的首腦被明月部落重傷囚禁，至今不見天日。除此之外，仍有兩位異族天醒神將隕落在三年間的戰事之中。
相反，以青萍峰為首的天下英雄，神引境圣人并無損傷。失了城池土地，保了巔峰戰力。未到最后一刻，不知鹿死誰手，功過無法評判。
何況，保留巔峰修為的戰力資源和盡可能避免兵馬損傷，不墨守成規頑固死守城池的交戰之法，也是自然門和六部落商討后制定的方案。不計較一城一地得失，保全力量，待天九刃破境出關，天下英雄以逸待勞，勝算極高，這也是洛長風和莫道兩人的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