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意肆虐,刀風匹射如狂的酒樓里出現第三者。
無論對于誰來說,有第三者在場的決斗,都不是一場順天應時的決斗。更何況酒樓斗刀的兩位,是當今天下刀道修為可入前五的罕見強者。
斷千劫成就天刀之后,不知期盼多少春秋方有幸入圣之前遇到這柄棋逢對手的絕刀。在洛長風歸城前,他渴望超然物外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響,真真正正與秋北雪一戰。
以快刀著稱于世的北雪山莊秋北雪同樣如此。
他隱姓埋名雪中修刀近百載,在刀道大成之后不惜離開北雪山莊入這風雪銀城,為的就是尋找值得南樓月一戰的對手。
圣隱十年,天下無圣。
這個對手,試問世間除了風雪銀城城主之外,還有誰會比天刀更為合適?
他境界攀至巔峰,正要出刀的那刻,江滿樓卻闖了進來。
秋北雪有些惋惜地看著對面的鶴發老者,二人同時斂了暴漲的刀意。
一聲輕嘆,殘破的酒樓歸于平靜。
有種劫后余生體會的江滿樓散去護體靈罡,習慣性地拍拍身上塵土,粗略環顧了一眼四周。
他走到掌柜柜臺旁挑了一壇尚未啟封的佳釀,嘗遍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的江滿樓湊上前嗅了嗅,是風雪銀城最受歡迎的陳年女兒紅。
江滿樓抱著女兒紅入座。
離開書院后只為枕邊人雨中棠那個小娘皮斟過酒的提兵山主在兩位前輩面前中規中矩,他拿了三只大碗,揭開封泥,酒香撲鼻。
“兩位前輩乃人上之人,有化劫之尊。似這般你一刀我一斬莽夫流的斗法,讓天下江湖中人看了,著實有損威名。”
江滿樓倒了三碗酒,自己率先豪飲了一碗以示尊敬。
鶴發老者捋著胡須似笑非笑的看著江家歷代以來最年輕的家主:“老夫倒要請教,依山主之意,如何斗才不算有損威名?”
秋北雪也面帶好奇的看著江滿樓。
江滿樓給自己再次倒了一碗酒:“晚輩有個主意。”
秋北雪伸手請道:“山主但說無妨。”
江滿樓恭敬地向二位前輩抱拳執禮,于是有翎衛抬著一些桌椅碎片登樓而來。
江滿樓撿了一根斷裂處切痕整齊的方木:“二位前輩請看。”
秋北雪蹙眉:“刀痕?”
天刀也隨之點頭:“是刀意!”
江滿樓笑道:“這斷裂之處殘留的刀意出自一把竹刀,而這把竹刀就藏在風雪銀城隱秘之處。二位前輩根據殘留微弱的刀意,若能找到藏于城中的那把竹刀,并且率先將其斬斷…”
秋北雪說道:“這有何難?”
“秋前輩且聽晚輩把話說完。”
江滿樓眼角微露笑意:“對于二位前輩來說,找到一把刀并且斬斷一把刀當然不難。但若在此基礎上再加上些許條件…”
秋北雪說道:“什么條件?”
江滿樓認真地說道:“比試期間,二位當端坐于此寸步不離。時間定在一炷香之內,誰先找到那把竹刀繼而斷之,此戰便算作誰勝。”
酒樓沉默。
江滿樓言罷,一雙眼睛盯著面前碗酒出神。
他要說的話已然說完。
他相信自己已經表達清楚比試的規則與玩法,接下來就只有等待。
與安紅豆一樣,他也不知洛長風這般謀劃究竟能否救出十三那孩子,可細細想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這算是放手一搏吧。
人生本就有許多事情無法選擇,放手一搏也未嘗不可。
酒樓里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很久。
江滿樓忽然抬頭。
兩位前輩同時端起酒碗。
“請。”
“請。”
酒碗碰撞的瞬間,有道光從兩只碗的接觸點開始一南一北綿長。
那光穿透了手中酒碗,酒水順著兩孔流溢。
險些被穿體而過的江滿樓反應極快,倏地側身,然后驚魂未定地看著那道光貼肩而過。
那道光射出酒樓。
從漫天風雪的天空里俯視看去,高處不勝寒的酒樓剎那被一道破體而出的寒光貫穿。那光仿佛連接著天與海的地平線,不停地沿著風雪銀城南北方向綿延,一直延伸到風雪銀城的邊緣。
就這樣,宏偉的巨城被寒光分成東西兩半。
像是一個圓,那道光就是圓中由南而北最長的那條直線。
突如其來的天空異象,頓時吸引了風雪銀城內無數道不可思議的目光。甚至就連銀城外圍看天闕新榜比刀的人眾,也紛紛被這道南北奇光吸引。
南宮九與獨夫二人同樣抬頭遙望。
只見那道光所分開的西側一半方向天空深處詭異地升起一輪彎彎的寒月。那彎月悄然浮上銀樹梢頭,然后銀城西半,開始被夜幕一點一滴的吞噬渲染。
就這樣,半個風雪銀城迎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黑夜里,只有一輪彎彎的寒月高掛銀柳梢頭。
寒月下,映照著小樓身影。
身處那道光東側一半白日里的無數人對眼前異象目瞪口呆,他們還未曾來得及表達心中恐懼與不解,便聽到一聲刀鳴。
東側一半銀城里,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刀鳴。
緊接著,酒樓下數十位燕翎衛手中刀隨之低鳴,周邊圍觀的江湖人士隨身刀齊齊鳴顫。就連風雪銀城城外的拐刀,兩斷刀,朱顏血都無法自控的顫吟。
一時間,風雪銀城無數把刀,所有的刀鳴吟不止。
一刀沉吟!
萬千刀頌!
這萬千刀似在臣服那聲刀吟,在向那聲天刀之吟山呼萬歲!
酒樓里兩位刀道尊者飲盡碗中酒。
“請。”
“請。”
又是兩聲請字脫口而出。
來自北雪山莊的中年男子秋北雪掌心一輪銀光閃閃的孤月飛逝而出,瞬間膨脹成若人身般高低的月輪。
寒光凜冽的孤月輪圍繞著秋北雪旋轉,像是對著主人撒嬌,極具靈性。
秋北雪緩緩閉上眸子,然后一縷淡青色的元神游絲出竅,圍繞著那抹殘留刀意游走了數次后,元神游絲躥入孤月輪中。
秋北雪并指一引,南樓月呼嘯飛出,朝那夜幕降臨的半座風雪銀城飛去…
鶴發老者捋著花白胡須暗自點頭。
以元神游絲對殘留刀意的記憶尋找那把對應的竹刀,依他看來,只是時間問題。
秋北雪已經出刀。
鶴發老者也終按耐不住。
如果說南樓月是星月之刀,那么天刀之刀便是君臣之刀。
天刀為君。
萬刀為臣。
鶴發老者氣定神閑地說了兩個字:“刀來。”
天刀喚了聲刀來。
一把刀便自萬里之外斷家禁地枯寂刀山之中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