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想想了。”江滿樓嘆息說道。
一年多以前,洛長風被無相道宗收為門下學生,有菩提書院這顆遮天古樹擋在頭頂身前,未曾敗露身份的洛長風確實沒必要顧忌太多。
他只需要安心修行提升實力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縮減甚至跨越與仇人之間的鴻溝差距,便是對無法手刃報仇的他最好的茍活安慰。
可八百宗論道致使身份敗露之后,大燕帝國與天東八百宗便已迫不及待地在書院動手,甚至不惜以開罪書院為代價也要將洛長風帶走的瘋狂行為,讓江滿樓見識到社稷山河圖誘惑之力的可怕。
雖說無相道宗雪夜入天東重傷了燕白樓,順勢又將天東八百宗封宗數載,短期內陷入戰亂的大燕帝國與無法出山的八百宗不會卷土重來復仇,可無相道宗隕落之后呢?屆時留在八百宗的佛蓮世界再無法困住天東神像,毫無修為在身的洛長風該如何自保?
江滿樓與無相道宗有過長談。
他心里清楚得緊,那一天近在咫尺。
死生存亡之大事,所以他希望洛長風能夠認真想一想,不僅僅是回想事過悔否,更要想一想可期的未來…
洛長風流露出些許驚訝地看著江滿樓那寫滿了猶豫的臉。
想起白日里在明鏡臺,江滿樓第一眼看到自己時所展現出的平靜,洛長風在想著,江滿樓是否知道了什么事情,不然這般的平靜與話里有話的嘆息也太不尋常了些。
他心有疑惑,卻沒有開口向江滿樓詢問解惑。
因為他突然想起了桃花林里君澤玉曾說過的一句話:諸公皆是不良人。
不是他疑心重。
他自己也說不出問題出在哪里。
就好像一條間隙,沒來由的橫在了那里。
初春的夜很涼。
對于如今沒有修為的洛長風來說,冰冷的夜確實有些煎熬,尤其是陪著江滿樓在這青瓦樓頂賞月。
江滿樓是在賞月。
洛長風則是完全在飽受寒風凌遲。
直到后者發現他略顯蒼白的臉頰后,才恍惚意識到他的傷勢初愈。
二人下了樓頂,回到院落。
“送你一份重禮!”江滿樓忽然笑道。
他帶著洛長風進了房間。
江滿樓的房間里有一道暗門。
這是在洛長風昏死的一年間,內院明鏡臺十子同袍獨剩他一人無聊時的突發奇想。
他在房間里鑿出了一道暗門,暗門藏在書柜后,書柜以及書柜上的書自然是用來擺設的,江滿樓才懶得去看。
暗門之后是…一間煉器房。
就是一間煉器房!
洛長風跟著江滿樓走進,入眼處有一座雙人高的器爐,器爐周圍案臺之上是眼花繚亂的各種碎屑,碎骨,獸皮,以及金屬殘渣。四面墻壁之上,斜靠著刀剪錘各種錘煉器械,還有些工具洛長風簡直聞所未聞。
這里自然便是江滿樓的小密室。
“你何時轉了性子?喜歡搗鼓這些刀槍劍棒?”洛長風忍不住問道。
江滿樓出身術字門世家,有這種機關設計鑄造兵械的手段并不令人奇怪。令人奇怪的是,素來慵懶之極飯來張口的江家少爺,怎會起了興致親自設計器械?
“好歹本少爺也是術字門道不二傳人,怎就不能向世人展現一下逆天才能?”江滿樓瞪了瞪眼說道。
洛長風搖了搖頭。
不與江滿樓做這種爭辯。
“其實這也是我剎那的靈感。”
“大燕帝國與七州域戰的不可開交,在我看來,這場戰火會在不久的將來波及七州域甚至是整個天下。想我江家世代以鑄造兵械為生,雖然財氣雄厚也招攬了不少強人效命,可若想在兵荒馬亂的天下長久,一些必要的自保手段還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我便設計了它。”江滿樓帶著洛長風走到器爐之后,然后伸手指了指。
洛長風順著江滿樓所指的方向望去。
“穿山盔,落云甲,千斤腕,疾風靴…”
洛長風看到了一副盔甲,一副顏色灰沉,看起來很重很重的重型盔甲。
盔甲穿在人形木之上,包裹的極為緊實,甚至連臉部也被特殊的灰色面具遮擋,由上到下只能看到一雙眼睛。
在那副盔甲旁,還有一匹按照真實比例木雕刻而出的木馬,與人形木一樣,那木馬身上也披著灰色的重甲。
“這是,重裝騎兵?”洛長風詫異不解。
“重裝騎兵?別侮辱它的名字好嗎?這是鐵浮屠!”江滿樓極為自信的搖了搖頭。
“鐵浮屠?”洛長風是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
“這一人一騎是為我那三千大紅袍兄弟而量身定做的全副武裝鎧甲。三千鐵浮屠,這可是首款!”
江滿樓走到墻角拎起了一桶火油。
他將火油倒在了鐵浮屠之上。
從器爐下抽出一根火把,點燃之后,便是將火把朝著鐵浮屠丟了過去。
洛長風實在不理解江滿樓的舉動。
心想著你所謂的重禮就是觀看烈火燒浮屠?
然而烈火并沒有如所料般燃燒起來。
火把掉落,連一點兒零碎的星火都不曾在盔甲之上燃燒。
洛長風皺了皺眉:“竟然不燃?”
“何止不燃!這副鐵浮屠盔甲可是本少爺耗費了多少心血鑄就,水火不侵刀劍不入!”
江滿樓手中墨攻機關變化,化作一柄劍。
他甩了甩手臂。
然后運轉而起三清之氣,渾厚的三清之氣盡數關注雙臂之上,江滿樓高舉著長劍墨攻,朝著那鐵浮屠劈了下去!
金戈聲刺耳!
火花濺射!
江滿樓被震得后退了幾步!
洛長風好奇地靠了過去,然而看那鐵浮屠,竟然毫發無損!
“怎么樣?這三千浮屠首款,送你了。”江滿樓揉了揉震感疼痛的虎口笑道。
洛長風沒有拒絕。
他如今已沒了修為。
就是尋常一名無垢境界的修行者都有可能隨時要了他的性命。
他好不容易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他還有血海深仇未報。
當然要想方設法的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
“我總不能隨身隨時隨地穿著吧?”洛長風苦笑。
“還不至于,鐵浮屠只認第一滴血為主,認主之后隨心意而動。”
江滿樓遞給洛長風一柄匕首。
洛長風刺破了指尖,在鐵浮屠盔甲之上滴了滴血。
然后心念微動,完整的鐵浮屠盔甲自那人形木上消失,然后剎那間,鑲嵌了洛長風全身。
洛長風欲開口說話。
灰色的面具便封住了臉頰。
面具后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你這重禮可還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