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的風很大。
風聲如群鬼哀嚎在門外窗外響起,隔絕了風聲之外一切的嘈雜之音。仿佛除了風雪聲之外,整個夜色整座城都沉睡在這寒冬深夜里。
燈火也在沉眠。
燈火的沉眠是靜默的燃燒。
廊間燈火之下映照出一道修長的身影。
書生李星云端著早已經冷卻的湯藥從東向西挨個將這書館跑了個遍,他甚至去了雪兒那里,卻都沒有找到翎兒的身影。
他不知道翎兒去了哪里。
翎兒白天受了傷,在這風雪寒夜實在不宜走動。
李星云循著房間的燈光走著,不知不覺,已經看到了洛長風的房間。
他卻停下了腳步。
沉思了片刻之后,李星云向著右側轉身改變了方向。
可剛走出沒有幾步,他卻再度停了下來。
“翎兒應該不會在長風這邊。”李星云這般想著。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翎兒會在洛長風這里的理由。
可他又轉念一想:“白天在古道林中,翎兒與雪兒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么翎兒會不會來找長風,想要通過長風的勸說,來取得雪兒的原諒?”
李星云一直都很了解翎兒。
他知道翎兒潛伏在雪兒身邊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身不由己。
他也知道翎兒一直都是真心對待雪兒。
他更相信翎兒從來都沒有做過傷害雪兒的事情。
然而受到欺騙被蒙在鼓里許多年的雪兒,一定不會那么輕易的接受翎兒這陌生的身份,陌生的心靈,甚至陌生的一切。
如果換做他是翎兒,在無法直接面對雪兒的情況下,一定也會去找長風解釋清楚。
畢竟如今的局面,適合為翎兒說情解釋的人,也只有洛長風一個。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點所在,李星云再次轉過了身,朝著洛長風的房間走去。
洛長風房間里燈火通明。
除了通明的燈火之外,還有通明透亮的彎刀。
翎兒果真要殺自己!
洛長風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刀傷,血液順著手臂流到了手掌,然后滴落在地面上。
洛長風的手臂開始有些麻醉之感。
這種麻醉讓他漸漸失去了力道。
這像是身體中毒之狀!
“看來燕南飛真的很希望我死!”洛長風看著眼前的翎兒說道。
翎兒的目光很冰冷,翎兒的神色很淡漠。
或許那是白天所受的傷在臉頰上遺留蒼白的緣故而顯得淡漠,但彎刀上的寒意與鮮血,目光里的冰冷與無情絕對毋庸置疑。
洛長風很肯定翎兒要襲殺自己。
因為此刻的翎兒不再是雪兒的翎兒,而是一個真真正正行走在黑夜里的殺手。
那眼神,那刀芒,那平靜,都是專業殺手的象征。
洛長風此刻相信,而且是完全相信翎兒手中的雙刀殺過許多人。
如今翎兒要殺的人是自己。
這一定是燕南飛在背后的主使!
可是為什么?是因為白天在古道林中吃了暗虧而懷恨在心?還是因為燕南飛看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洛長風搖了搖頭。
這兩個理由都無法說服自己!
洛長風不會認為燕南飛會因為白日里古道林中發生的事情而至于讓翎兒襲殺自己。
因為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而燕南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愚蠢的人。
“他允了你什么條件?”看著沉默不語的翎兒,洛長風再次追問了一句。
雖然他知道一個真正專業的殺手在殺人時不會無聊到回答將死之人的每一個問題,因為那樣極有可能徒生變故。
對于殺手來說,任何的變故都有可能會導致任務的徹底失敗。
可是他還是要追問。
他很想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讓燕南飛如此沉不住氣、狗急跳墻地解決自己。
如果今晚能夠從翎兒雙刀之下活下來,日后他一定會發揚自己的那一份優點,繼續激怒燕南飛。
“殺了你,我便解脫了。”
翎兒將雙刀插在腰間。
手腕處月牙墜閃爍著雷電般的光澤。
那光澤從月牙墜上消失,然后出現在手中。
翎兒握著一條藤蔓,一條足足十尺長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頭垂在地上。
那藤蔓泛著青色,看起來像是剛剛脫離土壤。
那藤蔓的青色上游躥著一絲絲電芒,電芒沿著翎兒的手掌順著藤蔓游躥到另一頭。
電芒躥入地面,地板上出現了一片焦黑,像是被雷劈過的痕跡。
洛長風看著那條藤蔓微微皺了皺眉。
“談何解脫?如果說燕南飛應允你在殺了我之后會放你自由,從此不再是他上隨手可棄的棋子。那么我反而覺得,在殺了我之后,你非但不能解脫,而且會越陷越深。”洛長風說道。
翎兒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淺淺的動容之色。
雖然那抹神色很淺,幾乎微不可查,可還是被洛長風捕捉到眼中。
洛長風知道翎兒并沒有徹底走上這條不歸路。
因為那一抹一閃即逝的動容之色,就是他所看到的期望。
翎兒無法殺死自己的期望。
“我已無后路可退,所以你必須要死。”翎兒說道。
“我曾救過你的性命。”洛長風握著竹刀的手微微緊握。
“謝謝!可是…對不起!”
翎兒不愿意再多說一句話。
她唯恐浪費了這絕佳的機會與唯一獲得自由的途徑。
她更加唯恐任務失敗。
她將全身的修為都灌注到了手中雷公藤之上。
她手持雷公藤揮舞而起。
手中藤蔓猶如一條雷蛇吞吐而出毒信,一口向著洛長風咬去。
房間并不大。
洛長風距離翎兒并不太遠。
他們之間的距離絕對在雷公藤的攻擊范圍之內。
洛長風手中握著竹刀。刀意已經彌漫了周身,充斥在整個房間里。
洛長風看著那雷蛇一般的雷公藤洞穿了虛空,能夠清晰的聞道虛空里散發的焦味兒。
洛長風很清楚這雷公藤的可怕。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他應該搶奪先機。
可手臂之上的傷已經失去了知覺,那意味著手臂上的痛楚也失去了知覺,整個手臂都失去了知覺。
手臂再也使不上來半分的力氣,洛長風無法出刀。
他有數十刀數百刀,可卻無法使出一刀。
他身前結出刀域結界,只能夠被動的防守。
對洛長風來說,被動的防守與等待著死亡其實并無兩樣,他都很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