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無禮(上)
“那么。”
“一個凡人如何能感到召喚？”
即使有感應，也無法回應。最關鍵的是這個凡俗級短發少女感應到神秘召喚的頻率比較高，每一次星際航行，她都有或多或少的感應。
多則七八次，少則一兩次，這令韓東很驚詫：“按照她的記憶印象，那些星際航行的路線并沒有重合之處。”
假設真的存在什么東西對短發少女發出召喚波動，可以確定的是，召喚源頭有很多——對她發出召喚波動的東西的所在位置，是隨機分布的！
“隨機分布。”
“較為常見的東西。”韓東眼底閃過一絲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短發少女低著頭默默離開。
她害怕同學們的針對排斥，一直沒有開口，但卻不妨礙韓東一眼便可看穿她的所有心思，包括那些顧慮，也包括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
她說或不說，毫無影響。
她是否愿意，也不重要。
因為這是高等生命的注視，透過軀體表象，透過一切防御機制，韓東可以隨意讀取她的思維、篡改她的記憶、乃至于植入心靈蠱惑。
當然，上述這些，韓東不屑為之。
通過潛意識檢驗，她沒有撒謊，沒有欺騙，也沒有意識方面的病癥，顯然那些神秘召喚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韓東卻發現不了，暗暗推演億萬次，依然找不到異常之處。
神秘召喚，看起來了無痕跡。
“凡是波動，必有痕跡！”韓東沉吟了一會兒，決定動用心力：“雖然神秘召喚仿佛清風拂面，什么也不曾留下，但思維意識的印象、根深蒂固的記憶、隱藏著事實真相。”
韓東輕輕望了過去，靜謐悠遠的眸子好像蘊涵著星海，包容天地萬物。
“這是…”
憑借心力通感，搜尋當時記憶，以己身替代短發少女那一刻的心情、感覺、對神秘召喚的印象：“絕對的黑暗，絕對的龐大，無窮無盡的幽邃幾乎要吞噬意識！！”
瞬息間，韓東思緒轉動，只覺得似曾相識，但又實在認不出。
轟隆！！
無聲巨響，誕生強大斥力，短發少女那一刻的記憶印象仿佛是活了過來！！
恰如蘇醒的巨獸開始咆哮，硬生生推開一切外物。
這么一丁點斥力，對韓東而言，孱弱而又渺小。但這道斥力所代表的深層含義令韓東狠狠吃了一驚，源自生命最深處的驅逐，頗有些玉石俱焚的慘烈。
“竟然會有這等事？”
韓東挑了挑眉毛，擦拭嘴角，隨手推開餐盤。
同時。
早已離開用餐區的短發少女站在飛船通道之內，忽然有些心絞痛，疼得她差點摔倒。如此突兀的痛楚，毫無征兆的席卷渾身上下，眨眼間冷汗涔涔似得，甚至她眼前一黑，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了死亡滋味。
她痛得開不了口，無力求助，眼睜睜看著同學們背影遠去。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恰如潮水消散。
“咦？”
“不痛了！”
短發少女陳佳蔚捂住胸口，連忙扶住通道側壁，眼里滿是茫然。她可是經常體檢的，身體健康，無有重病，好端端的怎么會心臟劇痛，疼痛等級簡直比痛經還要恐怖一百倍。
怎么回事？
她不清楚。
這架宇宙飛船的學員們，基本都是凡俗級。普通凡人更相信醫療檢查，不會想太多，也沒法想太多。只有星光級以上的智慧生命才有審查自身的能耐，與醫療技術相比，修煉者更加信賴自己。
“難道是那個修煉者？”
不知怎么的，陳佳蔚內心閃過白發青年修煉者的平靜面容，又被她瞬間否決。
她是熙蔦學園的優秀學員，平時喜好烹飪，音樂，閨蜜好友比較少，通常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學習運動：“我這次可是跟著同學們一起的，即使接取賞金任務的修煉者對我們有些不滿，也沒道理只針對我一個啊。”
“唉。”
“看來是最近太累，真得好好休息一番了。”陳佳蔚掏出一張散發薄荷香氣的細膩紙巾擦了擦兩側鼻翼。
殊不知。
隔著三百多米的距離，隔著錯綜復雜的飛船通道，韓東正在凝視她。
時間流逝，半個月以后，陳佳蔚壯著膽子端著餐盤一步步走到韓東身旁。
她亦步亦趨似得。
“坐。”
韓東沒抬頭。
“嗯嗯。”
陳佳蔚愣了愣，驚喜莫名，坐在對面。
她與同學們全都知道，教務主任卡爾尼花費重金、請動了五個虛洞級。
面條形狀的異族極為冷漠，不搭理任何人。
而四個虛洞級人族，那詭異老者最是乖戾無常，動輒打罵，偏偏卡爾尼對待詭異老者的敬畏態度令人頭皮發麻，卡爾尼都要諂媚，學員們更是不敢招惹。
其余三個虛洞級，有兩人和藹善良，有問必答，偶爾還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同學們全都去討好兩人。至于名為韓東的第五個虛洞級，無數女學員眼睛發亮，人氣最高，只可惜寡言少語，沒有人能夠靠近他的方圓三米。
“我…”陳佳蔚低著頭，看了看寬度兩米的整潔餐桌，既有夢幻感又有難以言喻的激動：“我竟然獲準靠近，像是征服了一座險峻高山，她們肯定會嫉妒的發瘋。”
異族冷漠，詭異老者暴虐，學員們哪敢搭訕。
而滿頭白發的韓東，滄桑從容，高貴難言，對那些女學員們具有相當可怕的殺傷力。
陳佳蔚想象回去以后，自己被同學們圍著追問，就很美滋滋。
此乃蠻有成就感的事情，然而她的小心思就好像一面寫滿符文的圓鏡，超大號的符文令韓東啞然無語。他已經很久不曾考慮過這些情感需求，更何況一個高等生命面對身心盡皆污濁的凡人，怎么會怦然心動？
就好像普通人躺進豬窩，有過之而無不及。
仙凡之戀，凡人必有閃光點，而前者也必定不正常。韓東抬頭瞥了眼陳佳蔚，一眼望去，如同寒川降臨，小鹿亂撞的陳佳蔚一下子透心涼，幾欲窒息。
“這雨黎果是我們熙蔦學園研究出來的健康果實。”陳佳蔚小心翼翼的遞過去一個赤紅色餅狀果實。
咔嚓，咔嚓，韓東咬了兩口赤紅色星空果實：“酸酸甜甜的口感還可以，但果實太難吃。”
陳佳蔚擠出笑容：“我覺得還不錯呀。”
“凡人不懂的。”
一把捏碎雨黎果，捏成虛無，韓東聲音很平靜。高等生命可以看透大部分事物的細微構造，寄生菌、細微雜質、全都瞞不過韓東目光，所以真難吃這個評價并不是針對口感，真實含義是雨黎果屬于凡物。
陳佳蔚沒聽懂：“好吧好吧，我們熙蔦學園的校訓是追尋真理，探索科學奧妙，其實凡人之軀又如何，亦可比肩虛洞級！”
校園就是象牙塔，近似烏托邦理想世界。
這些學員們尚未畢業，對自己的定位不夠清晰，對世界的認知不夠客觀，因為畢業以后的生活充滿了未知，所以會經常美化遐想，根本不明白虛洞級的具體概念——虛洞級巔峰便可統治一座尋常恒星系。
看到韓東依舊淡然，陳佳蔚有些不服氣的舉例說道：“最優秀的戰鎧使用者幾乎媲美虛洞級二重。”
對于這些論調，韓東笑而不語。待到學園畢業，黑暗星空將會教導這些學員認清現實，夢想往往美好，現實卻異常殘酷，通常是打一巴掌再澆盆冷水，半個甜棗都沒有。
陳佳蔚又補充了兩句，韓東搖頭不語。
言語是蒼白的。
日后便知一切。
“我問你。”
韓東看著陳佳蔚：“這幾天是否感到有什么東西在召喚。”
他索性開門見山，直接發問。
陳佳蔚正在低頭琢磨什么話題比較合適，聽到這一句，臉色都變了。
她一點點抬頭。
眼睛瞪得溜圓。
花容慘白，磕磕巴巴，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揭開，還是這么猝不及防的情況，她豈能不怕：“我，我沒有，哪有什么召喚。”
“恩。”
韓東點點頭，沒再多問，望向飛船之外的浩渺星空。他只是防止疏漏，再次確認罷了。
正常而言，神秘召喚來臨，應該瞞不過他的靈魂感知：“根據貝貝栗的推測，陳佳蔚疑似特殊體質享有者，與小茜差不多的類型。”
陳佳蔚不知韓東所想，慌慌張張站起身，準備離開。
韓東微笑道：“你在怕什么。”
想當年，他也是凡人，從凡俗級一步步掙扎過來的。
“沒有，沒怕。”陳佳蔚深知修煉者喜怒無常，生殺隨心，尤其是虛洞級具備毀滅宇宙飛船的威能：“我，我只是身體不舒服。”
“別怕。”韓東道：“遇見我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機緣。”
機緣？？
那不是修煉之人經常用的名詞嗎？
陳佳蔚訥訥無言，手指無意識的用力捏著衣角，依然不敢回應。
就在這個時候，通往中央大廳的飛船通道傳出一聲長笑：“最大的機緣？年輕人真是不知星空廣闊啊，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怎么口氣這么大。”
倏然間笑聲回蕩，轟隆隆的震蕩音波造成用餐區一片混亂，餐盤紛紛掉落，餐食灑的到處都是，包括一個個學員也都站立不穩，維持不了平衡，統統跌倒在地。
耳鳴喧囂，肌肉酸軟，虛洞級的聲音波動足以斷絕凡人生機。
“誰？”
搖搖欲墜的陳佳蔚勉強扭頭望了過去，便看到通道之內猛然閃出一道幻影。等她聚焦目力，定睛一瞧，登時心涼了半截。
“是那個怪異老者。”
用餐區的眾多學員看清了來者身份，嚇得面色蒼白，心臟都停止跳動。
一個個向后退去，敢怒不敢言。
根本不需要老者開口驅趕，所有學員們包括任課教師全部乖乖退去，用餐區變得空曠，空蕩蕩的餐桌以及雜亂狼藉的地面令陳佳蔚心生畏懼，咬著嘴唇，看向韓東。
“去吧。”
韓東擺擺手，示意她不必擔心。
“嘿。”
那額頭鑲嵌鮮花的佝僂老者笑瞇瞇盯著韓東，背負雙手，慢條斯理的瞥了眼陳佳蔚姣好背影：“低賤凡人，污濁不堪的東西。”
聲音沒有絲毫掩飾，陳佳蔚雙腿都在打顫，回頭看了眼韓東，沖進旁邊通道。
同時。
通道響起急促步伐聲，教務主任卡爾尼與陳佳蔚擦肩而過。他是熙蔦學園的負責人，滿臉諂媚，朝著詭異老者問候道：“請問大人哪里不滿意，我幫您解決。”
要是虛洞級在此動手，單單激戰余波，宇宙飛船也萬萬扛不住的。
到時候飛船破碎，熙蔦學園所有人都得滅絕，卡爾尼極為緊張。而詭異老者懶得理會區區一個凡人，賞金任務的雇主具有協商權，沒有指揮權，他只是盯著韓東，舔了舔烏黑嘴唇：“我居然無法看透你的境界，老實說吧，我覺得你很不錯。”
旁側。
卡爾尼一臉茫然，滿心苦澀，暗道不妙：“這一次賞金任務并沒有詳細說明，沒有指出那位宙合境大人物的死亡威脅。若不是這位隱藏的高等生命接取賞金任務，航程肯定得中止，現在我該怎么辦…看起來這位高等生命很針對韓東先生，千萬別出什么事故啊。”
他面露掙扎之色，權衡再三，終究不敢言。
畢竟。
新蔦學園所有人的生死，全都指望著這位隱藏的高等生命。
虛洞級只能感應情緒波動，只有心靈之力才能感知心思。詭異老者不知卡爾尼想法，繼續盯著韓東，森然道：“你好歹也是虛洞級生命，竟然親近凡人，真給我們丟臉。”
“你…”
始終平靜、面無表情的韓東緩緩站起身，臉色有了變化。
“你是同性戀？”
韓東震撼了，眸光都錯愕。
“當然！異性戀都是異端，全都該燒死！”詭異老者低笑道，狂熱語氣蘊涵著催眠秘術，頗有迷惑力：“你應該也這么想的吧？”
站在旁邊的卡爾尼瞪圓了不可思議的眼睛。
“放肆！”韓東冷冷道：“脆弱如你，根本不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何等存在，冒犯我是死罪！”
言罷。
韓東雷霆震怒，抬手便是一拳。
“你——”
詭異老者還在笑，目睹此拳，笑容凝固，駭然色變，他的靈魂空間都在戰栗著慘叫著崩潰著。
而這！
只是單純的壓迫！人族天王的堂皇威嚴，豈容褻瀆，簡簡單單的一拳似乎打穿了萬古時空，打通了星辰大海，直接降臨詭異老者的身前：“饒命！饒命！”
他意識到了死亡危機。
星空雖大，卻無容身之處，天地蒼穹盡傾塌的壓迫身心。
“宙合境？”
“還是歸宇境大能？”
這是他這輩子最后一個念頭，樸實無華的拳力將空間寸寸扭曲，摧枯拉朽的威能將他轟成齏粉。
霎時間蒸發消失，只留韓東一聲冷哼，甩袖而去的青色背影令卡爾尼陷入深沉的迷惘泥潭。
“這，這什么情況。”
“隱藏的高等生命被韓東先生一拳轟成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