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步入屋內,雙眉微蹙,微微有些蒼白的臉帶著憂慮和幾分自責。看他的神色,也是剛醒不久。想到他因頭疾陷入昏迷,心中那股怨氣早已被心痛和擔憂替代。
他是那么善良,善良到無論發生何事,只要有一絲與他有關,他就會陷入自責,就如他此刻眉宇間的自責,他定是將我的暈眩也歸罪與他。忽然心中產生一絲憂慮。
他若是要行嗎不得已而為之之事,豈非又要陷入深深的自責?并且將陷入矛盾的深淵,宛如他的父親:北宮駿崎?心中一怔,他的神態已經像那北宮駿崎,若是性格上也如北宮駿崎受不了矛盾心理的折磨而墜入痛苦的魔障,那會如何?
北宮駿崎會瘋癲,而他…會失憶…
不由的想起了當年北宮駿崎死時的微笑,那是從心魔手中解脫的微笑。
羽熙皺皺眉,沉臉冷語:“你來做什么?”
“我…咳咳。”寒玉扶住了額頭,“我來探望菊夫人。”
羽熙輕笑:“王爺,既然您身體不適,還是回房休息吧。”
寒玉朝我擔憂望來,我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
“請回,王…”
“羽熙。”我打斷了羽熙,“我餓了。”
抬眸看向羽熙,羽熙側臉閉眸,他沉默了一會,揚起一個我看不懂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寒玨的目光一直追隨羽熙摸索的身影,雙眉依舊微擰,似在擔心羽熙的安全。
“王爺,請進。”我換回他的視線,他望向我之時,有些尷尬,有些自責。
他走到我的床邊,隨手取過床邊的小凳坐下:“秋苒可感覺好了些?”
我點點頭:“抱歉,讓王爺擔心了。”
“不不不,秋苒這么說讓我很慚愧,秋苒有孕在身,我還…”
“王爺不用自責。”我淡淡而語。他已不用本王,看來他對我確實心感愧疚。他擰眉低頭,躊躇而猶豫,不知他在想什么,顯得很是矛盾,他抬起臉,臉上是抱歉的神色:“秋苒的事風弟已經對我詳細說明,我…”
“愛莫能助是嗎?”
他歉然落眸,我淡淡而笑:“這樣吧,不如王爺先回房好好休息,此去天囧朝也是長路漫漫,王爺可以慢慢想條件,說不定秋苒能做到呢?”
他有些驚訝地抬眸,溫柔似水的眸中泛起一絲波瀾。他久久盯視我,似有什么讓他無法平靜:“聽風弟說秋苒曾是宮中宮女?”
“是。”我并未否認,劉瀾風說我是宮女而非太監,我若再刻意隱瞞,反而會讓寒玨越發起疑。
“隸屬哪一宮?”他忽然變得急切的眼神帶出了他的一絲期盼。我立刻回答:“東宮。”
一抹失落劃過他的雙眸,隨即揚起了一個微笑:“原來如此。我一直感覺秋苒頗為親切,還以為是我宮中的宮女,本想從秋苒這里找一些那段記憶的線索,現在是不行了。”他頗為失望地垂眸,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息。
平靜地注視他,脫口而問:“那段記憶對王爺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他低著頭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吶…但是每到夜晚彈琴時,我都會感覺身邊站有一人,她認真地聽我撫琴,可是,我卻如何也想不起她叫什么,還有她的模樣,每逢此刻,心便會變得空蕩蕩,覺得自己失憶,是與這個幻影有關。問身邊的人,不是回避,就是說不知道…”
“是嘛。”我垂眸低語,掩藏起因他的話而起的落寞和哀愁,“那可能是王爺頭疾所帶來的幻想。”
“不,我確定她是真實的,她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身邊。幾個月前,我曾回宮,因為疲累,在原先的宮苑休憩,夢中,我清晰地聽她對我說:殿下不睡…我…也不睡…”盈盈的淚光在他清澈的眸中閃動。
忘得徹徹底底?要在今天說給我聽,讓我也為此而心痛,而動搖?
鼻尖因他的話而泛酸。原來他記得,只是,他忘記那個人,叫小喜…而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反而成了他的困擾,既然選擇忘記為何不忘得徹徹底底?要在今天說給我聽,讓我也為此而心痛,而動搖?
“對不起…我忍不住就對著你說起這些。”他垂眸輕拭,手指上淡淡的水光引來他的一身輕笑,“我一個堂堂男子在夫人面前哭泣,真是難堪。夫人將來可以以此要挾本王了,呵呵。”他自嘲地笑著,我忍下幾欲流出的淚水輕聲一笑。
“總覺得那是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每次想起都會情不自禁地落淚,讓夫人見笑了。”他再次抬眸,眸中是化不開的濃濃情殤。
我淡淡地笑了笑,平靜地看著他:“王爺可曾想過或許那個人死了呢?”
驚訝劃過了寒玨的雙眸,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正因為死了,王爺身邊的人才會避而不談,他們是不想讓他們敬愛的王爺傷心痛苦。”
他迷茫的眼神變得越發地失落:“是嘛…”他帳然若失地陷入長時間的失神,寒玨,忘記吧。你現在的樣子很讓我擔心,我擔心你一旦記起就會陷入更深的痛苦。而我亦娶夫三人,讓我又如何面對我們當年的山盟海誓?
我不想你變成第二個北宮駿崎,你和他真的太像了,情是你們的死穴,你們都會被情所困,無法自贖。
“王爺…”開口間,見羽熙端著托盤進了屋,而且,被劉瀾風攙扶著。于是,我輕喚他,“王爺,您還是回房休息吧,您的臉色并不好。”
他緩緩回神,瞳仁微收,似感覺到了羽熙和劉瀾風的到來,他轉身看向艙門,劉瀾風就站在了門邊,死魚的眼睛遠遠地與自己的皇兄對視,羽熙,就那樣在二人連接的視線中而來。
“大皇兄…吃飯了…”劉瀾風說了一聲,垂眸飄著出了房間。
寒玨轉回頭,羽熙已經站到了我的床邊,手托食盤,垂眸俯看寒玨的方向:“王爺,小王爺請您回去吃飯了。堂堂王爺久留我們夫妻的房間…”羽熙勾了勾唇,瞇起那雙嫵媚的眼睛,“不妥吧。”
寒玨微笑起身,依舊有些抱歉地注視我:“秋苒好好休息。”
“王爺請便。”
橘黃的燈光將寒玨染上了一層舊黃的顏色,他的背影又和記憶中的北宮駿崎重疊在了一起,直到離開了我的視線。
“親愛的你可知在你暈了之后,劉寒玨也跟著暈了?”羽熙將食盤放到了床邊,遞過飯碗。
我接過道:“我知道,我暈了后隱約聽到了他跟劉瀾風的對話,所以覺得現在不是跟他談的時候,彼此的狀態都不好。”
“你只是在想這些?難道…你不關心一下他的病情?”羽熙雖然這么說,但依舊隱藏不住一股酸意。
我一邊吃一邊笑,就是不答他。他等了許久沒有聽見我的回答,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略顯急色:“秋苒,你不利用你和他當年的那段感情,是說服不了他的!”
放下飯碗,沉默片刻:“羽熙,你也說是利用,如果我菊秋苒是喜歡利用別人感情的人,那你,雪銘,寒煙,又如何會愛上我!”登時轉臉正視羽熙,他的眸中溢出了復雜而糾結的神情。
雖然他看不見,但我知道他感覺到我在盯視他,所以他也看向了我,臉上劃過一絲愧色垂下了臉:“那你想如何?”
我再次拿起碗:“辦法總會有的,但利用感情的事我不會做,喚起寒玨的記憶,與將他推入痛苦別無兩樣。”
“你…他…罷了,哎…”一聲長長的嘆息從羽熙的口中而出,他再未勸說我去喚醒寒玨的記憶。
舟行數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自修養生息,我沒有去跟寒玨提借兵的事,寒玨見到我也只是尋常問候。我不急,羽熙也就不急,因為他相信我自有盤算。
閑來時,他就和劉瀾風聊天解悶。有時,也會聽到寒玨惆悵的笛聲。他是感性與理性矛盾的產物,這在當年,我就已經感覺到。
而幾乎是足不出門。
因為我在冷靜,好好的冷靜.
這兵一定要借,但借來一定不是打仗.打仗過于勞民傷財,傷殘傷身.而且我大著肚子怎么打所以,這兵借來只是造勢,逼肖靜和我談判.這還是行得通的.因為天囧朝在邊境的兵不少,造勢足夠了,又不用擔心糧草補給.
船漸漸停了,望出窗外,原來是到了一個天囧朝的小鎮.這個鎮似乎也有一定規模,看他們的碼頭就知道.碼頭上停有商船客船,就說明這個小鎮也是一個航運補給之處.有人放下了甲板,寒鈺在兩個侍衛跟隨下下了船.劉瀾風飄在他們的身后.
他現在也有些騎虎難下,上了我的船則已經和我這個被女兒國流放之人有了關系這對他與女兒國和親的計劃很不利.除非他將這船上肖靜的侍衛全部滅口,不然只要她們一回到女兒國,肖靜就會知道.
肖靜把我調查地很清楚,知道我小茗茗飄過跟寒鈺有過一段感情,但她也同時知道寒鈺失憶了,所以那夜她會拿此事來嘲諷我,有恃無恐地讓我回天囧朝找寒鈺,其實她知道寒鈺不會恢復記憶,就算恢復了也不會幫我,也不可能會幫我.
可是如果她知道我有膽子奪船,就不同了,她會堤防寒鈺 秋苒,要下船走走嗎羽熙出現在了門口,阿騷就站在他的身旁.
好.下去透透氣也好.
江邊小鎮,干凈而熱鬧,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菊里村,我自己的村子.現在,那里已經成了繁茂的州府,肖靜是如何解釋我的失蹤的呢呵,這只怕不用我來操心.
阿騷馱著羽熙跟隨在我的身邊,隨意地站在街邊小吃攤前,許久沒吃到天囧朝的小吃零食,著實有點想念.
聽說了嗎菊達人全家神秘失蹤了.
菊大人那個女兒國菊州菊大人 心神立刻收緊,微微側臉,余光中是一個街邊的茶攤,說話的是兩個商人,阿騷很識趣地擋在我的身前,我整個人就被阿騷身上的羽熙擋住,而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個面具,罩在自己臉上戲玩。
“就是她呀,這事可邪乎了,咻一下,她和她的侍郎,還有公子什么的就不見了。第二天,她的管家和家丁去菊府的時候,里面空空蕩蕩,陰陰森森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么邪乎?啊,我想起來了,以前聽說過一個傳聞,說菊大人曾經墜落懸崖,大家都以為她死了,還擺了靈堂,眼看七天過去到了頭七的晚上,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那晚子夜突然刮起了狂風,飛沙走石,然后,有人就看見菊大人回來了!身上還披著一件白色的狐裘!”
“呦!”
后來就傳聞說他是被山里的狐仙給救了!她跟狐仙是好朋友呢!”
“哎呦!難怪她娶的夫郎個個俊美,還有不少美男子往她家跑,原來他也經帶著仙氣吶。”
“什么仙氣,我看是小茗茗飄過狐貍騷啊!”突然,那人痛號一聲,捂住了嘴,只見鮮血從他的嘴中潺潺流出,驚嚇了周圍的人,他放開手,手中竟是一顆牙,他害怕地驚呼起來,“!我的呀,我的牙怎么掉了,唉呦,疼死我了——”
“難道是狐仙?!”聽故事和看熱鬧的人立時驚恐不已,紛紛逃散。
回頭看羽熙,他拿下面具而笑:“不知死活的東西。”
搖搖頭,嘆口氣,所以說背后不說人。那人也是嘴賤,說什么狐貍騷,找打。轉身前行時,眸中映入了一個身影,是寒鈺 他正好也走到了那茶攤邊,和他的侍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后。他溫和的視線穿過了人流看見了我,對我頷首一笑,我也還他一笑,牽起阿騷而去。寒玨,你每次對我微笑都是在刺痛我的心,你知道嗎?
逛了一圈回船,做了補給,也聽到了關于自己的一點消息。看來肖靜是打算順其自然,到時候雪銘問起,也裝裝糊涂。
然后,就繼續待在房中,一方面是完善自己的計劃。另一方面,就是躲開寒玨,也是在回避那段感情。
兩日后,又到了一個小鎮,我立刻吩咐停船,扶著羽熙下船,他很疑惑,因為他聽出這是一個偏僻的小鎮。
我但笑不語,只是扶著他一同進入小鎮,然后來到一個包子鋪前,那做饅頭的還是兩年前的那個青年,他一下子就認出了羽熙,卻沒有認出我,那時我是短發,又是男孩打扮。他很是驚喜:“這不是兩年前買了我全部饅頭的客官嗎!”
羽熙一聽,立刻恍然大悟,笑到:“今天也是一樣,全買了!”
“哎哎!”攤主樂不閉嘴。
羽熙拎著打包好的包子饅頭,笑到:“原來秋苒你是帶我故地重游啊,若不是那趟旅游,我也不會洗心革面,與秋苒你做了夫妻…”幽幽的感嘆隨著暖暖的風飄入了金色的夕陽。我和羽熙再次走上前往天囧朝的路上,絲絲縷縷的回憶也在這次的行程中一一找回。
兩多年前,我和他,還有鳩摩羅和文修一起上路,那時,羽熙依舊被我恨著。經過這個小鎮時,他們給我買了饅頭和其他的小吃,而我,吃出了那饅頭是小伍的味道,羽熙和鳩摩羅就較上了勁,買了那攤主的全部饅頭,想必這件事對那個攤主而言,也是一段特別的記憶。
而今,是和寒玨劉瀾風一同上路,又是四個人,這條東行之路,也是找回遺失心底的回憶之路。
扶著羽熙轉身返回,卻未想到遠遠地,又站著他。金色的暮光將他白色的身影籠罩,宛如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罩紗,使他變得朦朧,如同從一副泛舊的水彩畫中走出,又如同只是一個存在記憶中的幻影。
這一次,他沒有帶侍衛,是獨自一人。他又是頷首一笑。我又是微笑回禮。然后,他轉身離去,漸漸消失在黃昏之中。
“他又跟來了?”
我陷入了沉默。
“秋苒,真的不與他相認?”
我挽起羽熙的胳膊:“回去了,我們才是夫妻。”
羽熙不再說話,而是也挽住了我的胳膊,黃昏下,是我們相互攙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