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洛夫嘆息了一聲,起身隨著那位軍官來到了甲板上。
“暴風雨過后,又是好天氣了。”那位軍官說道,“剛才那場暴風雨,如果英國人也趕上的話,可是夠他們受的。”
馬卡洛夫聽了他的話,在心里并不以為然,但他并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打擊自己部下的信心。
根據他的了解,英國海軍需要在全世界各地部署,除本土艦隊的一些用于海岸防御的軍艦以外,用于遠洋作戰的艦艇,無論是鐵甲艦還是巡洋艦,都有著良好的適航性,加上優秀的水兵,面對剛才那樣的風暴,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相比之下,俄國海軍的軍艦很多是法國式的,穩性較差,俄國海軍官兵的素質也比英國海軍差得多,象剛才“維斯瓦河”號遇到剛才的風暴,便一度險象環生,幸虧馬卡洛夫經驗豐富,處置得當,才避免了一場災難。
馬卡洛夫不敢想象,如果是波羅的海艦隊遇到了這場風暴,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正前方發現軍艦2艘!”了望員大叫起來。
馬卡洛夫立刻舉起了胸前的望遠鏡,看到了皎潔的月光下,遠方海面上的兩個閃著亮光的小黑點。
由于是和“維斯瓦河”號相向而行,對方很快就現出了真面目,馬卡洛夫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那是英國海軍剛剛服役才不到三個月的嶄新軍艦——“蠻橫”號巡洋艦。
盡管遇到了可怕的暴風雨,帆檣索具有了一些損壞,但整體上看,“蠻橫”號還是象新的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一艘接一艘的英艦現出了身影,由于沒有實行燈火管制,英艦都是亮著燈前行,一時間海面上宛若群星浮現。
除了“蠻橫”號,馬卡洛夫還觀察到了4艘大型鐵甲艦的身影。
“您看到了嗎?長官?是英國人的大艦隊!”那位軍官的聲音有些顫抖,“暴風雨竟然對他們毫無損傷!”
“英國人的艦隊可不是薛西斯的波斯海軍(薛西斯遠征希臘時,海軍曾遇到風暴,遭到嚴重損失)。”馬卡洛夫沉聲說道。
“我們該怎么辦?長官?”
“立刻返航,我們要把消息盡快的通知基地!”
俄國,彼得堡城郊,加特契納行宮。
“英國艦隊已經進入波羅的海,我們的偵察艦只已經發現了他們。”海軍部情報處處長格里格羅維奇上校對沙皇亞歷山大三世說道,“一共有二十艘軍艦,其中有四艘大型鐵甲艦和八艘大型巡洋艦。”
“英國人想要干什么?”亞歷山大三世惱火的從辦公桌后站了起來,雙眼在地圖上搜尋著,“他們真的打算為了幾個間諜和那個乾國人同我們開戰嗎?”
陸軍大臣萬諾夫斯基和海軍大臣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大公對望了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驚慌之色。
盡管亞歷山大三世即位后繼續了父親亞歷山大二世的軍事改革,不斷的加強俄國的軍備,但在亞歷山大二世信任的海軍大臣、亞歷山大三世的叔叔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大公因為“自由主義傾向”而去職后,俄國海軍的“水雷岸炮”海防工程進度一直非常緩慢,到現在也沒有完成,因而面對英國海軍的強大艦隊,新任的海軍大臣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的壓力可想而知。
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大公是俄羅斯皇族當中少有的優秀人物,接替他的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大公(亞歷山大三世的另一個叔叔)卻不具備他的智慧和才能,在海軍大臣任上雖然兢兢業業,但過于吃力,哪怕有海軍志愿軍團的一眾優秀人物如馬卡洛夫上校的幫助,也不能很好的履行自己的職責。
“英國人是在虛張聲勢,陛下。”萬諾夫斯基說道,“當然,他們也可能是在試探。”
“試探什么?”沙皇抬起頭來,看著陸軍大臣和海軍大臣問道。
“試探…我們的海軍實力。”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結結巴巴的回答道,“我們向東方派出了…許多軍艦,他們可能認為…波羅的海艦隊的實力在下降…”
“也許是因為聽說了我們要和德國結盟的消息,英國人這一次才會反應得如此激烈。”謝爾蓋維特接著說道,“英國人的行為也是在向德國人示威。”
“我想知道的是,應該如何化解這次危機。”亞歷山大三世的目光掃過辦公室內的這些為他所信任的重臣近侍們,啞著嗓子說道,“當然,不能以犧牲俄羅斯帝國的尊嚴為代價。”
亞歷山大三世即位后,其外交活動一直帶有鮮明的個性的痕跡。他日復一日地、事必躬親地過問對外事務,然而,外交部卻總是為沙皇的行為提心吊膽,他的直率、他的莽撞常常造成一些尷尬,他們害怕進一步的發展引起國際關系中的不愉快。不過,亞歷山大三世這種性格中的危險性為他對外方針的根本思想所糾正。亞歷山大三世親自參加過克里米亞戰爭,他深深的知道戰爭的血的代價以及戰爭對國家和王朝的影響,具有一種反對戰爭的本能意念。所以在去年發生的阿富汗戰爭的時候,亞歷山大三世理智的選擇了用外交手段說話,而不是用大炮說話,避免了與英國發生軍事沖突。這一次亞歷山大三世也是如此。
“正象陸軍大臣閣下所說,英國人是在虛張聲勢,我們不必害怕,但我們也不能做出刺激英國艦隊的舉動。”維特看了萬諾夫斯基一眼,說道,“英國只是向我們表明他們的態度,并非要和我們開戰,我們只要給他們適當的臺階就可以了。比如說我們可以承認是存在間諜活動,但都是下面的人因為叛國者過于猖獗的活動,沒有得到授權就采取了行動的關系,帝國政府并不了解情況,我們已經懲處了有關人員,并向英國人表示,愿意賠償他們的損失,英國艦隊是會離開的。”
聽了維特的回答,幾位重臣都明白是要推出幾個“替罪羊”,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
不管沙皇選中的“替罪羊”是哪幾個倒霉蛋,肯定不會是今天屋子里的這幾個人。
“我明白了,謝爾蓋,謝謝你。”沙皇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維特的建議,并且在這一會兒,他已經考慮了“替罪羊”的人選。
“不過,尊敬的陛下,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關注的,不是英國艦隊的行動,而是乾國人的行動。”維特的這句話又讓屋子里的人們繃緊了神經。
“乾國人的行動?”沙皇一愣。
“是的,陛下。”維特點了點頭,表情很是嚴肅,“英國人這一次的行動很可能得到了乾國人的慫恿和支持,如果乾國海軍在東方采取行動,形勢會變得非常復雜。”
“你是擔心乾國海軍會象英國海軍那樣,去威脅日本或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沙皇明白了過來。
“是的,陛下。您知道,現在的乾國,并不是一個理智的國家,保守派極度排外,很可能會借這個機會興風作浪,而最后的收場會非常困難。”維特說道,“日本海軍還沒有恢復力量,我們在遠東的艦隊,不足以應對乾國海軍和英國遠東艦隊的聯合侵犯。”
“布策這個家伙,現在沒有給我哪怕一點有用的信息!”想起俄國駐北京公使布策最近一直沒有消息,亞歷山大三世不由得有些惱火。
北京,清綺園。
對女畫家卡蘿爾來說,今天是宮中安靜的一天。
但卡蘿爾總覺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早朝回來之后,仁曦皇太后就感到累了,不想再給卡蘿爾擺姿勢。來作客的貴婦們正作著離宮的準備,太監和太后的侍女忙來忙去,準備著將朝廷移往京城,因為太后和朝廷像皇帝一樣,第二天也要去城內的一個宮里。皇太后吩咐將午餐擺在距宮內約一英里之外的花園之中一幢漂亮的涼亭里,她說換換環境對大家都好。
這座涼亭確切地說是座宮殿,坐落在一座俯瞰著昆明湖的山上,是皇太后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早朝累了之后,她常去那里呆個一整天,午餐晚餐都在那里,甚至還在那里睡午覺。不論何時去宮內這些宮殿,她總是邀請所有的宮廷女官陪著。這給她們單調的生活帶來了一點變化。這座宮殿裝修布置得很奢侈,里面有個非常好的圖書室,收藏著數千卷經籍和皇太后所喜愛的作家的作品。從它寬闊的廊子和潔白的漢白玉石臺階上看出去,景色是園子里數一數二的。她們在寬闊的廊子上午餐,吮吸著景物之美。
怪不得皇太后喜歡這個地方。底下是清綺園醉人的風景:寧靜的湖水、彎彎曲曲的溪流。前面一個高地上傲然矗立著優美的七層寶塔,構成頤和園中獨特的景觀。右邊是建有寺廟的山峰,寺廟上翹的屋頂棲息在斜坡上,就像一連串顏色鮮艷的大鳥張開了翅膀。遠方,在這片點綴著翠綠色田地的起伏不平的灰色地帶盡頭,包裹在金色的霧中的,是北京的城墻和塔樓。
午餐和午睡之后,太后把卡蘿爾叫到跟前,說自己明天要去北京,問她朝廷在城內的三天時間里,是否希望將她的畫帶去。皇太后說她會忙著祭獻,畫畫的時間不會有多少,不過要是卡蘿爾想工作的話她也許可以抽出時間來讓卡蘿爾稍微畫一會兒。
卡蘿爾對皇太后說她不想把畫帶進城里,因為卡蘿光頭知道畫這幅畫的屋子那種光線再沒有別的地方可找到了。皇太后聽出她不想在京城作畫之后,就建議她去美國公使館,朝廷駐蹕三海時就在那里盤桓。卡蘿爾已有兩個多星期沒見丹比夫人,也未去過使館,對太后這么周到地允許她到使館去度過這幾天,很是高興。不過皇太后又提出,鑒于朝廷將去的三海卡蘿爾未見過,她也許會高興白天到那里玩玩——花些時間看看宮室內外。皇太后知道卡蘿爾十分喜歡看那些漂亮的宮殿。這是皇太后的好意的又一個證明。皇太后說她會忙于祭奠,但仍然會為卡蘿爾安排一天時間,她會親自帶卡蘿爾去散步。她又說道:“這么著你得空細細揣摩我了,算不上白白耽擱時間不是。”她說等朝廷回到清綺園再把畫繼續下去。
在回到她的御座房用完晚餐之后,她對卡蘿爾說她最好到放畫像和畫具的房間去,又說卡蘿爾最好親自看著它們被收藏起來。她跟卡蘿爾走進那間屋子,親自幫著指揮安排這些東西。她吩咐將“圣容”(乾國人如此稱呼當代帝后的肖像)用黃色的繩索掛在墻上,覆以盒子似的黃色透明的絲綢罩子,這是特地做了以防灰塵的。這肖像一開始就被當成幾乎神圣的東西,享受著教堂圣杯從畢恭畢敬的司儀那里得到的尊敬。甚至卡蘿爾的畫具也被賦予了一種半神圣的性質。皇太后示意這一次畫像到此為止之后,卡蘿爾的畫筆和調色板就被太監從她手中接過去,畫被從畫架上取下,恭恭敬敬地放到它專門的房間里。
第二天清早,卡蘿爾在朝廷之前進了京城,直接來到美國公使館,受到她的好朋友丹比先生和夫人的熱烈歡迎。美國公使館當時設在水門附近的一座乾國寺廟之內。這座寺廟被布置成了一所舒適的美國住所——乾國特色被盡量保留了下來,又不違背舒適的原則。那里樹木森森、擺滿美麗的盆栽花卉(其中許多是仁曦皇太后送給丹比夫人的禮物)的院子是個富有魅力的地方。那種優雅的舒適和優雅的家具明顯是美國式的,但客廳的內部結構和裝飾卻是純粹的乾國式,這就給這個賓客的快樂港灣加上了一絲東方色彩,而丹比先生和夫人就在這里時時表現著他們殷勤的待客之道。
丹比夫人以她個人的首創,為在乾國和外國女性之間建立友好的社交關系作出了很大貢獻。是她第一個想到在自己家里招待公主和宮廷女官,美國公使館是在北京的公使館中第一個向宮廷女官發出邀請和招待她們的。美國公使館也第一個招待其他的乾國貴婦人——官員和上層人士的妻子的。這之后其他幾個使館也招待了宮廷女官,但他們這么做不過是仿效丹比夫人而已。丹比先生和夫人除花了很大力氣來與所有的乾國人建立友好的社交關系之外,對所有的美國人也是不分職位大小、不管社會地位如何而一視同仁地加以殷勤友好的接待。她很高興再次來到他們那充滿吸引力的家庭園子里。她覺得美國公使館那帶有一絲親切的家庭氣息的房間是個快樂的棲息地,而每次去公使館都好像回家一樣。
第二天早上7點,轎夫們抬著一乘綠色官轎來接卡蘿爾去三海。她先被抬到賢良寺,著名的李紹泉總督先前在北京的時候就住在這里,郭筠仙公使從倫敦卸任回國之后,全家也將這里的部分地方用作了住所。在賢良寺卡蘿爾和赫德夫人母女會合了,赫德夫人也得到了皇太后的邀請。然后她們一起繼續向三海進發。前呼后擁著她們的轎子和轎夫的,是騎馬的侍從。
三海是相對新的宮殿,它大部分是近20年來修建的。在三海北門口迎接她們的轎子的就是原來在清綺園撥來服侍她們的那些人。他們帶她們來到等著送她們過湖去太后那里的船上。這種船是水上住宅型的,其中心是一個封閉的船艙,有一個高臺前前后后到處移動著,船夫們就是在這上面撐點船的。船艙里鋪著地毯,有茶幾、椅子和一張墊著墊子的沙發。太監和侍從們坐在外面的船頭上。坐這種船到對岸要花20分鐘,不過行船很愉快。
到達之后,她們上了岸,穿過數個院落,來到皇太后自用的佛堂所在。她自己也剛剛在這里禮佛完畢,正走出來,一名侍從手持香爐前導,樂師們在演奏“御用頌歌”。皇太后看見她們之后,就把她們叫到她身邊,問她回北京時一路可好,問丹比夫人怎么樣。接著她命令太監帶她們去看她們的房間。她們被領著穿過一個個院落,來到一幢漂亮的殿閣前,這將是她們在三海期間的休息之所。它帶有雕工精致的木拱門,掛著厚厚的緞子簾幕,將房子分成了5間。她們稍事休息之后就回到了皇太后的御座房。皇太后對她說她已經安排了讓她乘條船出去,只要時間夠,她想要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站在她附近的一個太監手里拿了幾條繡品,這是在宮里的寺廟行大的佛事時安放在佛頭上的頭飾。
盡管皇太后的情緒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分別,但細心的卡蘿爾還是發現了異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