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慎吾、彌助他們也在我這里就好了…”西鄉隆盛想起了已經死去的弟弟西鄉從道和目前在政府軍當中任職的堂弟大山巖,暗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個弟弟慎吾,多年跟在我身邊出謀劃策,很有見解,也是因為我倡議‘征韓’的關系,他一門心思的想要搞‘征苔’,結果不幸兵敗戰死,唉…慎吾的死,我也是有責任的啊…現在我身邊只剩了小兵衛,還是這個弟弟像我啊,沉默少語,勇于沖鋒,他現在的部隊屬于筱原制下,也該在前線奮戰吧…”
“堂弟彌助也很了得,以前我軍的槍炮,全靠他這個專家采買。可惜維新后他的思想卻變了,彌助出國考察回來,竟和我說‘王道尚危,何論攘夷’之類的怪話,跑去和伊藤等人去討論民權、議會之類的話題,倒有些像起以前的坂本龍馬來了。難道勤王之道,也是可以懷疑的嗎?好在他雖然不在我軍陣營,但也還沒出現在前線…”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炮聲也變得零零落落了。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開了,一隊從前線返回的武士裹帶著干冷的空氣跑了進來,為首的一人胳膊吊著被血染紅的布條,伏倒在西鄉案前,高叫道:“大將軍!大將軍!”
西鄉隆盛稍稍把身子抬了&長&風&文學{}起來:“慢慢說,何事?可帶回最新前線消息?”
“今日我軍于羽曳野與敵軍大戰,將士們浴血前進,硝煙蔽天。據傳。已擊傷敵軍統帥野津鎮雄少將、并前次屢犯軍鋒的乃木希典少佐,擊斃敵將第二旅團司令三好重長少將。”
“噢。這么說,是我軍勝利了?”
“是。”武士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但因池上四郎將軍部隊自晨即戰,與敵互射,彈藥已盡,不得不于午后二時稍稍后撤,隨即敵第一旅團主力也趕至,左翼村田大人部隊因彈藥將盡,亦暫時后撤。敵軍彈藥亦告罄,隨后只得也撤向大阪以西方向。筱原國干將軍擔心黑夜中伏,是以沒有追擊。而是同各軍一道結營自守,并連夜從登陸地補充彈藥。”
西鄉隆盛嘆息著點了點頭:“想必是一場苦戰,看樣子敵軍為了保住大阪,陸續調來的兵力很多,而我軍竟能以少勝多,大家真是辛苦了!”
武士頓了頓,又說道:“另外,大山綱良大人送來消息,提請前線諸位將軍注意。‘比睿’、‘金剛’兩艘鐵甲艦已經從歐洲歸航,可能會在最近三日內出現。”
聽到這個消息,西鄉隆盛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可有敵軍另一艘鐵甲艦‘扶桑’的消息?”西鄉隆盛問道。
“據查‘扶桑’艦體銹蝕嚴重,機器松損。現仍在東京灣修理,未曾出海。”武士回答道。
聽了武士的回答,西鄉隆盛的眉頭稍稍放松了一些。
武士告辭退出之后。西鄉隆盛來到了地圖前,觀察著上面標出的敵我兩軍位置。
“如此一來。敵軍主力便全被吸引到了南向…”西鄉隆盛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西鄉菊次郎好奇的目光隨即跟了過來。“瀚鵬,你是想要在這里突破嗎?可是,如果敵軍鐵甲艦來了,我軍無艦可與之相敵,登陸大軍必當腹背受敵啊…那時你要如何辦?”
“瀚鵬叔叔不是說過,他有辦法解決這兩艘鐵甲艦嗎?”西鄉菊次郎看到父親憂形于色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是啊!他是向我保證過,可問題是,我根本想不出他有什么辦法能解決這心腹大患啊!”西鄉隆盛長嘆道。
“父親,兒子倒是覺得,瀚鵬叔叔定會用一種匪夷所思之法來解決問題。”西鄉菊次郎倒是對林逸青充滿了信心,在一旁寬慰父親道。
“為什么這么說?”西鄉隆盛轉頭問道。
“父親,到現在為止,瀚鵬叔叔可是一次都沒有讓您和大家失望過啊!”西鄉菊次郎微笑著回答道。
“是啊!從認識他到現在,他的確一次也沒有讓我失望過。”西鄉隆盛點了點頭,目光望向窗外,“潮鵬行事,太過匪夷所思,讓人無法預料,希望他這一次,也是一樣成功吧…”
此時的西鄉隆盛父子,根本無法知道,林逸青會用什么樣的方法,解決掉政府軍海軍這兩艘新式的鐵甲艦!
而此時此刻,“比睿”號和“金剛”號兩艘鐵甲艦上的日本海軍官兵,也不會想到,會有什么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們。
《鄧忠襄公集-日記-東日本海試航》:
“…‘開濟’艦現在所航行之海域,海水碧藍,立于飛橋之上,眺望遠海,見波濤起伏,頗覺胸懷大暢,眼見殘陽如血,于艦尾處緩緩墜落,霞光萬道,照得海面好似赤蛇亂舞,甚是壯觀。我艦駛入東日本海,即逢大雨滂沱,雨甚涼,四圍天水彌漫,浪過船頂,船身前后簸揚,中艙水深盈尺,奔騰澎湃之聲不息。”
“其時海面上暴雨傾盆,四周巨響如雷,又好似風吹竹筒,嗚嗚長鳴,無從分辨到底為何物發出此等聲音,驟雨一沖,海霧便散得更快。還沒等眾人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見前方不遠,海面上現出一堵巨大水墻,海水排空而來,我艦在這堵從海中升起之巨大水墻面前,有如一片孤葉。東方之天光皆為水墻徹底遮住,海霧剛散去,天空又即刻暗下來,我艦仿佛置身于暗無天日之海底深淵中…”
“我艦上之年輕水手皆為此駭人景象震懾,瑟瑟發抖,股戰欲墮。適才平靜之大海現時終露出其猙獰狂暴之面目,眼看離那水墻漸近,越近越覺得威勢迫人,海水壁立,令人不敢逼視,余立時下令全速直駛,蓋我艦若轉向駛避,不免為那股巨浪擊碎或掀翻。”
“適何欽憲(何儒章)在艦,語余云:‘昨日黃昏時分,予憑海觀望。見東面海霧中有黑云逼天,如同濃云中有怪物下降,正是古籍中所言海氣凝結之狀,不知現時出現之巨大水墻是否為海氣郁積所生。’欽憲談吐自若如平時,眾心遂安。余甚感佩…”
“其時于艦上四顧海面,皆是濁浪滔天,水勢排空壓頂,天海之間不僅只有那一堵巨大之水墻,而是數十道巨浪同時出現,海水倒灌向天空,巨浪通天之一剎那間,于水墻縫隙中之海面竟然平靜無比,海中升騰之水墻也似乎凝固于最高處,海氣直上直下,海面竟無猛烈波動之意。我艦處于這令人窒息之天地巨變中,遂鼓輪向前疾沖。斯時前后左右,包括頭頂天空,全被藍色水晶般海水包圍,渾不知身在何處。”
“風惡浪急,而我艦員弁雖心驚不已,各項操作絲毫無誤,余親操舵輪,駕艦沖行于峰谷之間,劈波斬浪,備極險峻,然闔艦員弁齊心協力,終至化險為夷…”
“…風浪止息,余與欽憲等喘息方定,我艦行駛之正前方海面上,海霧大起,我艦再往前駛,便將進入霧中,而前方之能見度越來越低。”
“此霧生得甚是古怪,大約數丈之高,霧氣蒙蒙,壓于海面之上,從我艦所在之處望過去,海霧與天空涇渭分明,又從霧中海氣升騰,涌動異常的海氣生出數縷黑煙直插天際,好似是黑色巨怪之爪從霧鉆出。怪爪五指朝天,其像恐怖異常,而斯時海上風浪靜得出奇,夕陽即將隨最后一抹余輝落下。”
“欽憲未見此等異象,訝問其故,余答以海上平流霧也,海霧平流,能見度可降為最低,是以如此。欽憲慮此時突現海霧平流,不辨方向,易與過往船只碰撞。余告以此處海面寬闊,慢慢夜航過去,多派人了望,當不至誤觸。待到天亮霧散之后即可無虞。”
“余口中雖然說出不用擔心之語,但行動上卻不得不格外小心,于是下令艦上其余人都上甲板,四處了望。因在海霧中夜航,須是一絲一毫都不能大意,而且起霧之海面實在太過平靜,甚至可稱靜得有些可怕,象是在醞釀未知之巨大災禍一般。”
“我艦絲毫未放松警惕,減速至最低,緩慢前進,所有探照燈全部打開,桅頂亦掛上桅燈。時霧氣極重,黑夜茫茫,燈光雖明,亦如置身幽冥之中。欽憲笑言稱古籍所載,古人夜航時亦如此張燈,可以驅鬼,卜者亦以燈之明滅卜吉兇。余知其言之虛妄,所為緩解緊張氛圍也,故笑然之,并言燈于海事中亦被廣泛使用,好處頗多。如桅燈防風防水,輕易不會熄滅,懸在高處,加上船頭和船舷特制之強光探照燈,雖然會吸引小隊魚群,但卻能使深海水族遠離。因即便無有礁石,水下冷不防冒出巨大鯨鯢,撞翻船只,亦是兇險。此處海況險惡,若于此處出現海難,闔船之人絕難幸免,即便不溺死于海中,亦不免葬身魚腹。眾聞余與欽憲所言,心下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