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流風回雪
程縈微微怔愣，還沒等反應過來，駱青離已是劍尖一挑，她腕上的攝魂鈴被輕而易舉地挑下，落到駱青離手中，同時駱青離又是抬腳用力一踹，程縈的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徑自飛了出去。
“縈縈！”
程家修士瞪大雙眼，連忙朝著程縈落下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眾玉蟾宗弟子的目光也都緊緊跟隨著那道紅衣身影。
本來他們都以為駱師叔這把十有八九是要輸了，不成想臨到頭居然來了這么一個反轉，一個個的眼睛里都亮起了驚喜的微光，雁北真人亦是摸了摸下巴暗暗點頭。
程縈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軌跡，她感到胸口一陣悶痛，哪怕護身法衣在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可那一踹上來，她的五臟六腑都好像翻攪在了一起，喉嚨里有血腥味在汩汩往外冒。
天旋地轉間，她看到斗法場上那個清瘦纖細的身影執劍而立，眉目之間不見有半分迷茫之色，仍舊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媚瞳術會對駱青離不起作用。
如這種斗法，一旦被打出場外，便算是輸。
眼看著自己就要落到斗法場外了，程縈心里一口氣也提了上來，她不知自己是哪來的力氣，身子在空中輕輕一扭，腳上一雙繡鞋靈光閃爍，原本已經往下墜落的身體再次飛起，險之又險地落在斗法場的邊緣，隨后終于沒忍住吐了口血。
程縈臉色蒼白地抬眼望去，沉聲道：“我還沒輸…”
“我去，不是都已經打出去了嗎，她怎么又上來了！”玉蟾宗眾弟子見程縈像個小強一樣又回到了臺上，一個個表示不滿，提出了抗議。
有人弱弱解釋道：“她的腳沒有沾地，從規則上來講，還不算輸…”
“不管怎么說，駱師叔已經占優勢了！”
“駱師叔加油，打敗她！我們看好你啊！”
駱青離望了眼程縈的繡鞋，飛行法器的種類繁多，這雙鞋子顯然也是一樣飛行法器，使用時極為方便，而程縈這回落到斗法場上之后，周身氣勢便忽然一變，漂浮在她身前的紅蓮火光大熾，紅得發紫。
程縈主修的是火系功法，威力不俗，除此以外，她還更偏重于一些較為冷門的攻擊手段，譬如那媚瞳術，又比如方才用的那串攝魂鈴。
雖然劍氣護壁將攝魂鈴發出的聲波層層化解，但音攻之術自有其奧妙，駱青離也確實有受到了一定影響，直到運轉神識后才緩過勁來。
如今攝魂鈴被駱青離挑走，媚瞳術對她又不起作用，程縈就只能靠術法取勝。
她十指翩飛，有如穿花蝴蝶，朝著紅蓮打入一道道指訣，紅蓮在原地滴溜溜地旋轉了幾圈，變得越來越大，最后程縈是雙手并攏，結成了一個奇異的手印，朝著紅蓮一掌拍去，口中輕喝道：“火雨繚亂！”
那朵紅蓮霎時變作了一片碩大的猩紅火云，飄在頭頂，有無數流火從火云中簌簌墜落，無邊熱浪翻滾，每一點流火落在地面上，總能發出“滋滋”的聲響，灼出一個黑洞，遠遠看來，此處一片紅火，波及甚廣。
臺下眾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這流火中的驚人威勢，離得近的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程家眾修士一見程縈都使出了這一招，心中一驚，隨后自信笑道：“縈縈這招火雨繚亂，便是與筑基中期的修士相比，也并不遜色。”
先前駱青離一腳險些把人踹出高臺，令玉蟾宗弟子底氣大足，直接懟了回去，“話可別說得太滿，我們駱師叔自有應對之策！”
他們緊緊盯著臺上，駱青離早已揮舞起了沉霜劍，劍尖冰白，劃過道道優美的弧度，一陣寒氣從她腳下升起，以她為中心向著周圍蔓延而去，有陣陣寒風憑空而起，裹挾著無盡的冰雪之息，她像是沐浴在勁風寒雪之中，無數大大小小的冰花在她周身競相開放，冰清玉潔，晶瑩剔透，這些冰花凝聚成了一條冰晶花帶，朝著程縈席卷而去。
這便是廣寒劍譜基礎三式之二，流風回雪。
冰晶花帶所過之處，凜凜寒氣無形蔓延，那火雨滂沱，洋洋灑灑，在觸及到寒氣之時，火苗跳躍，閃閃爍爍，卻始終不曾熄滅。
斗法場上出現了奇特的一幕，上方是火燒云天，下方是冰封大地，一半是極冷，一半又是極熱。
這是冰與火的對決。
冰能克火，但反之則亦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兩人身上，一瞬都不愿錯過，全場寂靜無聲無聲，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點風吹草動就影響到戰局的變化。
柳黛色無意識地抓著江陵的手臂，掐得他眉頭皺緊，忍不住傳音道：“師妹，你，你別這么緊張啊…”
就算緊張地想掐人，那也別掐我啊！
秦紫嫣同樣握緊了拳頭，緊緊攥著衣襟，輕咬唇瓣，任星丞平靜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波動起伏。
許多玉蟾宗弟子都在心中默念：駱師叔勝，駱師叔勝…
程縈發白的臉色更加沒了血色，目光堅定地吞了一把丹藥，又打了幾道指訣，火勢愈漸兇猛，流火更為密集，冰晶花帶周圍的寒氣皆被火光消融，肉眼可見地那條花帶比原先細了不少。
火光漸漸壓了下來，許多人倒抽一口涼氣，捂住了嘴。
雁北真人看著場上的兩人，心中微微嘆氣。
這兩人的實力都不錯，那位程家的小姑娘確實當得起少年英才這四個字，駱丫頭也不差，只是比起程縈來，她的劍招只有形，沒有勢，威力也隨之打了折扣，若非她的冰系法術的品質高，還能撐個一時半會兒，只怕早就敗了。
但是緊接著，雁北真人又微微一愣，看向了駱青離。
不論滔天火光如何壓境，她依舊在揮舞著沉霜劍，目光之中的光芒越來越亮，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她不知身處何地，不知面臨何境，眼中只有一人一劍，沉霜劍好像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如臂使指。
道道劍氣凝聚成朵朵冰花，冰花秀美卻堅韌，暗藏殺機，無往不利，無畏無懼。
眾人看到沉霜劍寒芒一閃，周圍的溫度驟降，讓人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搓了搓胳膊。
而原本已經被火雨灼燒地孱弱細小的冰晶花帶再次凝聚起來，寒意刻骨，劍氣蕭肅，流火光焰在觸及冰晶花帶之時發出了“呲”的一聲嗡鳴，猶如最后的吶喊，隨后盡數熄滅。
程縈睜大了眼，滿臉不可思議，那花帶吞噬了無數火光，依舊宛如游龍，盤旋直上，其勢不變，沖向了空中那朵猩紅火云。
叮叮當當，冰晶花帶撞向火云，好似冰玉相擊，演奏出一首動人心弦的夜曲，那火云的顏色在花帶沖擊下逐漸暗淡，開始搖搖晃晃，程縈手忙腳亂地打出指訣，卻感覺到體內靈力大幅度流失，根本控制不住。
再反觀對面的駱青離，她依舊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舞動著手中長劍，那招式早已沒了約束，只隨著她的心意而動，越來越多的劍氣凝成冰花，花帶得到源源不斷的補充，攻勢越來越猛。
雁北真人看著這情形不由失笑，竟然是在這種時候突然領悟了劍勢嗎？
不過還真是場及時雨啊。
猩紅火云最終受不住花帶的沖擊，重新變回了紅蓮，而那紅蓮上的火光已經微乎其微，在最后一朵冰花撞上時，火光徹底湮滅，紅蓮也撲通一聲墜落在了地上。
先是精神力的不支，又是靈力的大量消耗，加上駱青離之前那一腳讓她受了點內傷，如今又被這么一刺激，程縈又一次吐出一口血，面如土色。
程家的修士急匆匆沖上了斗法場，程縈跌坐在地上，滿頭大汗地看向駱青離，她剛剛從領悟劍勢中走出來，心中略略回味了一番，這才注意到程縈的目光。
方才剛開始用流風回雪對上程縈的火雨繚亂時，駱青離就心知單靠這一招是敵不過她的，再繼續僵持下去，無非就是繼續浪費靈力，然后敗下陣來。
程縈先前連續使用媚瞳術，精神力必然極度疲憊，此時她若是用神識攻擊，勢必能快速結束這場斗法，但臨到關頭，駱青離卻突然有了一些奇特的感悟。
對于劍意劍勢這種東西，宋驚鴻教不了，只能由著她自己體悟，劍招她早已爛熟于心，但卻始終缺一個契機。
大約是先前觀看了金丹修士之間的一場斗法，見識到了玉堂真人的劍意化形，如今在斗法場上，這個契機猝不及防地來了，駱青離自然不想放過，便堅持使用這招流風回雪。
好在順利體會到了劍勢，融于招式之中，果然劍招的威力也大幅提升。
程縈目光復雜，但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再戰的余地了，她知道自己本來是可以贏的，可偏偏在危急關頭，駱青離悟了劍勢。
真是…真是個好運的家伙！
場上的局勢一目了然，玉蟾宗弟子還有些恍恍惚惚，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
有人不確信地問道：“我，我們是贏了嗎？”
周邊幾人紛紛瞪他一眼，“你說呢？”
眾人笑出聲來。
“老天，可算是贏了！”
“就是啊，要是再輸，那玉蟾宗可真就要憋屈死了。”
“其實也沒這么值得高興的，要知道，那女修之前可是連著敗了三人吶…”
可即便如此，駱青離打敗程縈，還是給門派爭了口氣，那些買了駱青離勝的弟子們歡喜地手舞足蹈，原先和程家吹牛逼的弟子們更是驕傲地抬頭挺胸。
“就說了，靈根資質不能代表一切，就算我們駱師叔是五靈根，還是照樣能把人打趴下！”
“駱師叔，太棒了！”
臺下吵吵嚷嚷，熱熱鬧鬧，臺上的程家人臉色卻不怎么美妙。
駱青離將先前從程縈手上弄下來的攝魂鈴遞還回去，“程道友，承讓了。”
程縈不曾開口，卻是她身邊一個筑基初期的男修一把奪過攝魂鈴，兇狠道：“縈縈連續斗了三場，這才會敗到你的手上！”
底下的弟子可是時刻關注臺上的，一聽這話可就不樂意了，指著他們高聲喊道：“程家道友，我們駱師叔在斗法之前可是讓程縈道友恢復靈力的，你這年紀輕輕的怎么就這么健忘呢？”
那位筑基初期的男修聞言臉色一僵，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
程縈深吸口氣道：“十一哥，輸了就是輸了，別再找什么借口，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她起身朝著駱青離點點頭，走下了斗法場，一眾程家修士也跟著她下去，可那被程縈喚作十一哥的男修卻還留在場上，目光一凜道：“程家程十一，還請駱道友賜教！”
話音一落，程十一便手拿一把紅纓長槍，朝著駱青離攻去。
他的攻勢來得太過突然，紅纓長槍的尖端閃過一點鋒芒，直指人咽喉，駱青離轉眸望去，神識盡放，凝聚如刀，對著程十一的神識狠狠刺去。
“啊！”
程十一全身一震，抱著腦袋痛呼出聲，駱青離將靈力凝聚再腿腳上，毫不客氣地一腳朝著他胸口踹去。
程十一飛了起來，但他可沒有程縈那樣的技巧，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場外，甚至直接暈了過去。
駱青離動了動腳踝，果然她還是最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打法。
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三息的功夫，好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那程十一就已經躺在那了。
“發，發生了什么？”
“一臉懵逼，完全沒看到。”
“突然覺得駱師叔有點帥…”
駱青離感覺自己體內靈力還剩一半，望向程家的方向，朗聲問道：“還有哪位道友前來賜教？”
程家沉默一瞬，程縈看了看昏迷的程十一，秀眉慢慢擰起。
雁北真人卻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駱丫頭居然還會神識攻擊，這類功法一是少見，二是難練，駱丫頭才筑基初期，居然就練到如此效果了！
驚鴻師叔果然教導有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