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狠人周游

　　周游的想法很簡單。

　　他想回家，回到地球上。

　　而翻閱謝治留下的記憶數據庫，周游發現，想要讓自己回到地球，有三種方法。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到謝治，讓謝治通過所謂的穿越公式，以及謝治和周游之間那類似“手性對稱”的身份結構，來定位地球的坐標，之后將穿越的過程逆轉，讓周游這個“反向穿越者”重新從巨大月亮世界發射回去。

　　但這個辦法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謝治已經死了。

　　找到謝治的遺體自然是也能夠推進這一過程的，但且不說在新世界找遺體這件事情無異于大海撈針，即便真的找到了謝治的遺體，一個不能夠主動操作穿越過程的遺體，對于重構穿越公式這件事來講也只能起到一個累贅的作用。

　　換句話說，哪怕周游真的能找到謝治的遺體，他也必須要吃透謝治穿越去地球所采用的穿越公式，并且從零開始重構整個穿越流程。

　　那就不如采用第二種方法了。

　　第二種方法是，放棄尋找謝治的遺體，轉而想辦法，讓巨大月亮世界認可周游在巨大月亮世界之內的身份。

　　簡單來說，就是讓巨大月亮世界認為，周游是巨大月亮世界的原住民，以此洗刷掉周游身上“反向穿越者”的身份標簽。

　　而在此基礎上，周游就可以使用謝治曾經使用過的那一套穿越公式，通過恒河沙數量級的詳細的計算，遠程定位出地球在異空間里的具體坐標，并從這個坐標里，找到能夠擔任新的“置換元素”的那個人，之后開啟新一輪的穿越流程。

　　在這一做法之下，周游就能夠成為新一輪的穿越者，從巨大月亮世界穿越到地球，而地球上的那個倒霉蛋，則會代替舊世界里周游的身份，以“反向穿越者”的身份重新降臨到巨大月亮世界里來，承受那恐怖的一切。

　　但這樣的做法也有風險。

　　最大的風險，便是謝治在舊世界里所遭遇的那一輪“猝不及防的異空間尋回”，調解法庭的龍城天帝和整個天庭勢力一起設下天羅地網，專門針對謝治布置穿越儀式時留下的后手，把已經成功穿越到地球的謝治從地球又一次重新抓回了巨大月亮世界當中。

　　周游自認為自己是比不過謝治的，不止是因為謝治是巨大月亮世界的土著，是巨大月亮世界的潛在世界意志遴選出來的“循環者”，更是因為周游明白，一個在地球那樣的溫室長大的普通大學生，與一個在危機四伏的近末日世界、循環上萬次之后才能獲得依舊隨時可能崩潰的成長環境的末日戰神比起來，后者與前者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都要大。

　　謝治三萬次循環、累計時間上百年的謀劃都無法避開的死局，自己幾千次復活就能夠破開了？

　　那可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走第二種方法，周游可以預見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像謝治一樣，在上萬次、甚至數十萬次的復活之后，成功找到那萬分之零點零一概率下穿越回地球的可能性，而后在成功穿越回去之后，短則幾天，長則幾年，就又被巨大月亮世界下的某個龐大勢力，傾其所有地重新抓回來。

　　畢竟，即使周游不是謝治那樣的循環者，也無法否認自己從謝治那里繼承了部分屬于循環者的權柄，這種隨時隨地復活的權能，對于任何一個勢力來說，依舊是一個如同唐僧肉一樣的香餑餑。

　　天庭搶到了，可以補全從謝治身上沒有吃到的剩余權柄；其他勢力搶到了，則可以獲得在新世界與天庭為之一戰、重新爭奪主導權的資格。

　　周游明白，即使在新世界，自己依舊是一張“讓賭徒走上牌桌的門票”。

　　自己如今唯一的優勢，只有“信息沒有泄露”這一條。

　　新世界的勢力們普遍不知道自己身上藏著的秘密，在明面上，所有的勢力都認為，天庭已經吃完了謝治身上所有的循環者權柄，除了世界意志拒絕交給天庭的那一部分。

　　而周游，只是一個謝治在舊世界舉行穿越儀式所創造出來的副產物而已。

　　甚至于，哪怕是這個副產物，都在新舊世界交替的時候，變成那滔天洪水的一部分，永遠地埋葬在大海里了。

　　周游清楚地意識到，對于新世界而言，只要自己不主動地透露與“穿越”有關的消息，自己就永遠不會因為穿越一事被懷疑是穿越者，更加不可能被懷疑是“循環者謝治的反向穿越者”。

　　這，是包括天庭在內，所有勢力的視野盲區。

　　但，倘若自己主動去做，主動去重走謝治的老路，則自然而然地會重新回到所有勢力的視野聚焦范圍之中——

　　——即使謝治明晃晃地被龍城天帝殺死了，被天庭的三千循環官一同吞噬了，但對于所有有能力走上牌桌的大能們來說，他的存在依舊是一個薛定諤的狀態。

　　謝治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活。

　　除非他真切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這代表他已經活了。

　　又或者，他的尸體真切地永遠保存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這代表他在這段時間里，暫時是死的。

　　每個人都畏懼謝治。

　　他們都享受過謝治的雷霆手段。

　　而如果有人想走謝治的老路，無論是嘗試重新獲得“受世界意志冊封的真正循環者資格”，還是“成為拋棄巨大月亮世界、攜循環權柄遁走的世界背叛者”，所有有能力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勢力，也都一定會在知曉這一情況發生的可能性的第一時間，將哪怕極其微小的可能性抹殺在搖籃里。

　　因此第二種方法，同樣不在周游的可選范圍里。

　　于是，周游唯一能選的，其實只有第三種方法。

　　那就是，開天窗。

　　魯迅曾經說過，人類的性情總是喜歡折中調和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窗了。

　　那對于巨大月亮世界的各方勢力來說，什么是開天窗呢？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毀滅世界了。

　　一法破萬法。

　　想通了這一點，周游覺得自己的腦子里頓時豁然開朗。

　　為什么要執著于回家呢？

　　回家能有幾條路？謝治記憶庫里的那些辦法加起來也就兩條半，記憶庫以外的辦法又能有幾條？也不好說，穿越的辦法估計都掌握在各方的核心高層手中。

　　但毀滅世界的辦法有幾條？

　　那可太多了。

　　如果說回家的道路千難萬難，路上一定會遇到各方勢力所布置的攔路虎，比西天取經容易不到哪兒去，那一旦自己選擇毀滅世界的道路，這道路卻會變得異常簡單。

　　首先，毀滅世界的途徑幾乎是無限的，哪怕是舊世界最終決戰時的那只洪水巨人，理論上來說，只要沸騰之血吸收的負面情緒超過一定的閾值，洪水巨人也同樣能夠毀滅世界。

　　人類天平的洪水滅世計劃最終失敗的原因，只不過是還在發育期就正面碰上了全盛狀態的武神趙海洋罷了，初升第五步的洪水巨人打正在邁出第六步的金身武神，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不過周游并不打算走洪水巨人滅世的老路。

　　這種屬于人類天平強加于自己的力量，即使最終能夠讓自己快速地走到第五步甚至更高，但倘若代價是失去神智、失去情感、失去記憶，只變成概念上的神明載體，那獲得力量本身也就成為了一件無意義的事情。

　　甚至說，周游對于巨大月亮世界中的一切力量都是比較排斥的，目前來說，他唯一能夠信任得多的，只有兩個力量來源。

　　一個，是脫胎于“思念”情緒的情緒化身“思念之潮”，這一力量是百分之百來源于周游本身的，又或者說，這種力量來源于周游和地球之間的羈絆，對周游來講，是可以被信任的。

　　另一個，是來源于謝治的循環者權柄的“復活”能力，這種復活雖然時間不可控、地點也不可控，但僅僅在現在，在謝治被龍城天帝殺死，尸骨無存的當下，無論謝治最終是死了，還是目前躲在某個地方養傷，準備滅世的周游都是謝治的朋友。這一來，來自謝治的力量也同樣是可以信任的。

　　除此而外的所有力量，周游都一概不相信。

　　人類天平的洪水巨人？沸騰之血？

　　天知道新世界里還有沒有人類天平組織，新世界的人類天平組織又打算對自己報以何種態度與期望。

　　原初教會和緋紅惡魔？誓約的力量？

　　且不說當蜘蛛精最后的歸宿都是變得半人半鬼，神智不清，即使滅世的誓約真的成立，最終借助誓約之力成功穿越回地球的自己，不還是會受制于誓約本身嗎？

　　數字奇跡和數字人長老？借助于信息流的力量？

　　那些哪怕在謝治的記憶庫中也總是借殼上市、以數字人代替原主的家伙，周游是絕對信不過的，天知道最終成功達成計劃的自己到時候還是不是真正的自己，還是變成和自己殺掉的那些數字人一樣，只有人類皮囊，內里實際上已經全部都是數字洪流的“新人類”？

　　至于天庭…

　　那就更是不要想了，這群循環官不來追殺自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所以說…

　　周游的思緒從神游天外里拉回，重新回到了數字人們留下的幽靈船上。

　　他和何小魚一起來到船艙的底層，何小魚的身邊緩緩升騰起紅色的細線，那些細線從何小魚的身體里生長出來，如同飛舞漂浮的麻線一般在她四周無規則擺動著。

　　周游坐在二人走下樓的樓梯口，目送著何小魚往她過去同伴的遺骸走去。

　　思念之潮的力量覆蓋到周游的眼角膜，周游看見，隨著何小魚的移動，地面上原先布滿的緋紅色絲線都自動地分開一條小道，而何小魚則順著這條小道走到了四人的遺骸面前。

　　何小魚對著過去的同伴作了三個揖，祭拜后拍掌，之后俯下身去，伸出手，在四人身上靠近左胸的地方，拔出一枚粉紅色的釘子。

　　覆蓋在四人遺骸上的紅色薄膜很快消散了，虛空中伸出的緋紅口器也逐漸退回虛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