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擺醒過來的時候,課外活動室里的光線已經泯滅到幾乎消失不見了。
僅存的光線圍繞著那個巨大的黑洞,而黑洞正出現在林染秋的脖子上,它代替了林染秋的整個腦袋。
王大擺知道這意味著林染秋在事實層面其實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目前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的是,那個出現在林染秋脖子上的黑洞,是負面情緒的爆炸奇點。
它也許剛剛出現,就在幾秒鐘之前,但在之后的半分鐘里,它將瘋狂收縮,不斷坍塌的黑洞會將周圍所有人身體內的負面情緒能量都吸收過去,將爆炸點擠壓得更細密,直到它吸收掉方圓三到十米內的所有可吸收能量為止。
在這之后,爆炸會正式開始,擴散的負面能量會迅速地在方圓百米甚至更大的區域范圍內形成負面能量場,并引爆范圍內的所有潛在污染源,造成新一輪的連鎖爆炸反應。
而方圓百米以內…恰好是鹽水負清大學實驗樓里正在上課的學生們。
超人的本質同樣也是本身即為污染源的化學品罐頭,易燃,易爆,一旦周遭環境發生劇烈的變化,便說不好會發生什么樣的應激反應。
所以…這樣的爆炸究竟為什么會產生?以及,我還有多久能活?在蘇醒過來的一秒鐘內王大擺將過去數年間的污染治理經驗和自己在人類天平做過的所有 “壞事”都想了個遍,但無論是什么樣的局面,都和如今展現在自己眼前的爆炸奇點無法比擬。
他確實也曾經做過引爆污染場的事情,但倘若要做那樣的事情,都要提前準備好多個應急預桉,備足撤離時間的情況下還要再多加幾層防護,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爆炸點就明晃晃地炸開在自己眼前的局面。
說到這里…它為什么還沒爆炸?王大擺心頭一凝,他意識到自己思考的時間已經過長。
在真正的爆炸奇點周圍,自己是絕對沒有這么多時間來思考人生的,所有的思考倘若無法變成即刻撤離的行動,下一秒自己就一定會被淹沒在無盡的污染輻射當中。
但現在…王大擺一邊這樣想著,他的身體一邊下意識地往遠處后撤,直到他在一秒鐘內撤離到遠離那顆黑洞的門口。
這時他終于將整個課外活動室里的樣子盡收眼底,他看見了周靜思老師背后的焦慮鐘擺,鐘擺的擺錘在右側偏移,遲遲不落到左邊;他也看見了自己的幾個舍友長久地保持著某個動作,連擰開的瓶子里倒出的可樂都在半空中停滯。
這時的王大擺終于意識到,時間被靜止了。
“時間,被靜止了…”王大擺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所有人的活動都停止了,不,不僅僅是人,甚至連自己眼前的那些靜物,包括林染秋脖子上的那顆本應迅速擴張的奇點黑洞。
與其說是時間靜止,不如說是…
“不,不如說是我闖入了一個時間被靜止的世界當中…”王大擺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那個曾經在人類天平作為高層人員的 “海鷗”,以及在整個事件開始之前,松鴉博士對于自己的囑托。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正義與公理的存續。”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那個能夠控制世界重啟的人,那么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至少,他的存在對于我們所奉行的正義來說,是決然地不公平的。”
“我們需要做的事情,是讓我們和他之間產生一道鏈接。”
“姑且把那個人稱作世界的重啟按鈕吧,在重啟按鈕被按下之前,整個世界會進入一種類似時間靜止的保護機制當中,也許是克來因泡,也許是意識海,也許是別的什么理論,但總之,在世界重啟之前,會有這么一段時期。”
“我們也可以把它理解為,核彈的兩重保險。循環者會先按下其中的一個,這之后克來因泡便會展開,給到循環者數個小時的思考時間,去思考究竟是否要按下第二個。”
“而一旦他按下了第二個按鈕,世界的重啟就不可逆了,所有人的生命都將從某一個時間點重新開始。”松鴉博士說,這是不公平的,循環者的存在,對于所有不知道循環者存在的人來說,對于那些所有沒有循環者能力的人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因為循環者必然會有自己的價值偏向,而在他的成千上萬次循環過程中,他也必然會盡可能地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問題都嘗試用他的價值偏向去解決。
一旦解決不了,循環者便會毅然決然地開啟下一個循環,對這些事件重新進行一次嘗試,直到這些嘗試最終都以一個好的結果收場。
王大擺認為松鴉博士只是杞人憂天,且不說循環理論只是一個被偶然提出的假設性理論,就算循環者真的存在,他真的會成為一個 “為了某種理想奮不顧身的理想主義者”嗎?還是會在一次次循環中最終泯滅道德與良知,最終成為一個花天酒地而又肆無忌憚的人?
但松鴉博士說得對,如果這樣的循環者真的存在,那么,倘若能將世界重啟的能力掌握在人類天平的手中,不,應該說,唯有將世界重啟的能力掌握在人類天平的手中,人類天平所崇尚的公允和正義才能被真正的落實。
這邊是人類天平的 “核彈發射按鈕搶奪計劃”。通過對可能存在的循環者的監控,嘗試通過與循環者建立意識海鏈接的方式,從而獲得在第一個按鈕被按下以后的世界也能通行無阻的能力,這樣一來,即便循環者真的存在,并且按下了第一個起爆按鈕,人類天平也有把握在他按下第二個按鈕之前阻止他。
“該怎么說呢…理論性的假設竟然成真了?”王大擺嘆了口氣。不,這根本不是什么理論性的假設。
他從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他就是腦子不好使才被松鴉博士騙了。如果是什么理論性的假設,松鴉博士和帝企鵝會讓整個人類天平80以上的高級戰力全盤壓上,來做這個布局謀劃嗎?
在自己的皈依儀式現場,幾乎所有第三步以上的情緒超人都參與了“劫法場”的行動,而如果他們劫法場時活下來的人更多一些,現在能夠成功進入到 “靜止世界”里的同伴,估計都不止自己一個,而是少說三四個。告死鳥、紅尾鵟、白頭海凋、皺臉禿鷲…再加上自己,能進入這樣的靜止世界的人類天平成員,就有了五個人。
而如果是五個人,不管什么樣的場面,也不管身位循環者的謝治有多大的本事,自己這邊的五個人對上他都有把握在短時間內控制甚至擊殺他,即便不行,阻止他按下第二個重啟按鈕也是輕輕松松的。
只可惜,如今,成功進入靜止世界里的,只有自己一個。告死鳥被趙海洋收押成了低年級學妹,紅尾鵟、白頭海凋和皺臉禿鷲更是早早地去陰曹地府里見了閻王。
甚至自己這一個究竟能不能算一個完整的人還不好說,趙海洋的皈依儀式還在自己的體內生效著,漆黑鍵盤已然變成了體型更小甚至如同一個小孩的白色化身。
王大擺環顧四周,將周圍的所有事物盡收眼底。
“毫無疑問的是,時間靜止了,按照松鴉博士的預期,靜止的時間至少會長達數個小時,直到循環者最終按下那個重啟按鍵。”
“但現在的問題是,謝治會在哪里?”王大擺的目光看向林染秋的脖子上方,那顆碩大的黑洞也許是整個房間里如今最惹眼的存在。
除了那顆巨大的黑球以外,沒有任何事物表面還有著明亮的光,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這顆黑球給吞吸了進去,只留下少量的光線逸散逃開。
理論上來說,此刻的謝治應該帶著精神傳導裝置,將自己的意識投射到林染秋的腦子里,但此刻林染秋的腦子已經隨著她的整個頭顱一起消失了,而謝治竟然也隨之消失,整個課外活動室里只有周靜思和自己的幾名舍友。
難道說,謝治會在這顆黑球當中?此刻的他就躲在這爆炸奇點里?
“我不好說。”王大擺自言自語,但內心已然篤定謝治的藏匿地點。確實如此,爆炸奇點的本質是污染源體內的負面能量聚集后爆炸,而污染源體內的負面能量聚集,直觀的表現就是在他的意識海里堆砌出一座精神幻境出來。
因此,既然謝治目前正在林染秋的精神幻境里幫助林染秋解決問題,那倘若他的身體無法在外界的現實世界找到,就必然存在在那顆碩大的黑球當中。
王大擺盯那顆碩大的黑球看了幾眼,黑洞里隱隱綽綽地好像確實有房屋樓臺的虛像,但離得太遠,王大擺看不真切。
思考片刻后,王大擺召喚出了自己的鍵盤化身。白色的嬌小型鍵盤俠在他的身邊上下飛舞,像是某種神話故事里的小精靈。
“對著它展開消音字符攻擊。”王大擺指揮鍵盤化身對林染秋脖子上的爆炸奇點進行攻擊,但所有的攻擊都好像泥牛入水,在碰到爆炸奇點的同時就消失了。
這時王大擺終于確定,爆炸奇點的確是一種連通器。至少,漆黑鍵盤進行的遠程攻擊,能夠越過爆炸奇點,進入黑洞背后的那個世界里去。
“試試吧。”王大擺嘆了口氣,將鍵盤俠化身重新收回體內,然后眼睛一閉,朝著林染秋所在的位置撞了過去。
在靠近林染秋的時候,他騰空一躍,跳進了那顆即將爆炸的黑洞奇點當中。
周遭的一切都開始了旋轉,然后是色彩與空間的分割。等到王大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所在的位置還是學校的課外活動教室,但教室里的景色卻和之前變得完全不同了。
王大擺向背后看去,那顆送他來到這間活動教室的黑洞已經完全消失,而眼前的這間活動教室里,也并沒有林染秋、周靜思以及自己的兩名舍友。
空蕩蕩的桌椅在教室里整齊地擺放著,但不知為何,每張桌子上都刻著暗紅色的人名。
當王大擺看向那些人名的時候,對應的人名里竟然齊刷刷地流出血來。
而在王大擺的面前也擺放著一張課桌,令人意外地是,其他桌子上都刻著暗紅色的人名,但王大擺眼前的這張上卻沒有人名,只有人名以外的、密密麻麻的刻刀筆觸。
或深或淺的筆觸,有黑色的,寫著一些詛咒的話,有紅色的,寫著一些惡毒的辱罵…王大擺撓了撓頭。
看起來,自己確實是來到了林染秋的腦子里。
“只是這腦子里的負面情緒比自己想得還要嚴重得多啊。”王大擺多年的從業經驗告訴他,眼前的這一間教室,很明顯是一個規則類的小型污染場,不出意外的話,大概率是教室里的某一個學生死了,然后需要自己找到這個學生的死因并且解決,否則自己就會獲得和這個死亡的學生同樣的下場。
并不算什么復雜的污染場治理難題,但解決的步驟比較繁瑣,倘若要正兒八經地解決一個,并且不留下什么遺留問題,一個污染場大概需要至少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好在現在是靜止世界。”王大擺突然笑了起來。他召喚出被趙海洋刷成白色的漆黑鍵盤俠,指向眼前的桌椅。
“去,把那張桌子給掀咯。”寫滿詛咒的課桌椅被白色鍵盤俠掀翻到空中,然后數十塊鍵帽在同一時間飛舞而出,將課桌與椅子都打成碎塊。
半分鐘后,王大擺推開活動室的門,走了出來,身后是堆疊成小山的木頭殘渣。
所有的課桌椅都在這兒了。王大擺在心里自言自語,一邊嘗試根據松鴉博士留下的烙印定位謝治的位置。
“找到了,在…樓上?”王大擺抬起頭,他感覺到謝治就在自己的樓上,就在這座實驗樓當中。
但,謝治具體在什么地方?等等。王大擺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不對,這個烙印不對,這不是謝治的烙印。
“漆黑鍵盤!”白色的鍵盤俠瞬間出現在王大擺的背后,而后順著王大擺手指的方向,對著走廊的天花板瘋狂輸出。
從純白鍵盤上倒飛出去的數十塊鍵帽擊打到天花板上,但卻仿佛擊打到了什么柔軟的物質,軟綿綿地陷進天花板里去,而后又無力地從天花板上落了回來。
王大擺的眼睛瞇得更窄了,他迅速收回所有的鍵帽,鍵盤一塊分成兩塊,一前一后地擋在自己的身體邊緣。
就在他做完這一系列事情的同時,王大擺頭頂的天花板驟然裂開,猩紅的大網從天花板上投射而下,鋪天蓋地,而目標正是全副防御的王大擺!
“等你很久了!”王大擺臉上露出獰笑,他重踏一步,兩塊鍵盤都隨著自己的這一踏步同時擊打到地面上,這一下,竟然將地面打出了一個大坑,而王大擺也隨著這坑陷墜落到下一層樓,竟順勢就躲開了來自猩紅色大網的致命一擊!
王大擺的身形在實驗樓二層滾了一圈,而后看向四樓那散發著腐臭氣味的網狀物,啐了一口,喊道:“張紅棉!你的狐貍尾巴終露出來了!”
“你是個屁的緋紅誓約!你就是猩紅詛咒!一個靠吞噬宿主情感不斷壯大己身的情緒惡魔!”話未落音,又一張猩紅色的蜘蛛網從三樓天花板的豁口里朝他射了過來,仿佛要就地捕獲他。
王大擺召喚出嬌小的白色鍵盤俠,擲出五枚鍵帽,將那蜘蛛網打偏,緊接著便從張紅棉的視野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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